她这举动着实有别寻常,澜煜倒没觉出哪里不对,吴鸿轩却瞧得暗皱了下眉,当下只做未见,谢恩作辞後便随她往外走。绕过屏风,向前没多远,里面的声息已几不可闻。萧曼停住步子,先对他歉然淡笑了下,又做个噤声的手势,便继续朝旁边的小道内相引,直到最深处的条门後。那是一处极小的隔间,平素一人坐卧都嫌狭窄,此刻两人身在其中更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这时近在咫尺,呼吸之声相闻,没来由的便叫人心生尴尬。萧曼不禁有些後悔带他到这里来,可除此之外,这养心殿内也没有别处能避过耳目了。左右不过几句话,快些说清楚也就是了。她沉了口气,刚要启唇,吴鸿轩却向後退了半步,像是顾及她的尴尬,半身斜侧着挨在门口,目光也警惕地斜瞥着外头,不与她相对。“宫里总是不便的,有什麽就尽管直言好了。”折腾了半天居然还是他先开口,萧曼自认本也是个爽利的性子,现下却没来由的越来越不干不脆了。“多蒙吴大人成全,那……我就直说了。”萧曼略顿了下,从衣内摸出那早已备好的小竹筒,双手递过去:“这里头写的有东西,大人此刻先不要拆解,也不要追问,一切等回去以後再看,再请大人照上面所写,置备好那几样东西,银两已随附在内,萧曼这里先顿首致谢。”言罢,便真的撩袍屈膝,作势下拜。吴鸿轩似也没想到她居然这般郑重其事地相托,没敢马上去接,先拦手将她搀住,再打量着她暗含期待的双眸,眉头扭结得更紧。“照理你都说了莫要追问,我原不该再多言,可既然是相托的事,总该叫我稍知些情形,不至出什麽岔子,反误了你的事。”萧曼轻轻撇开他手,不由自主地也向後退了半步,颦蹙着眉想,他这也是肺腑之言,不说别的,单就只是那双眼中的关切,便足以叫她暗自心虚。焦芳的吩咐她不能说,有关秦恪的事不能说,自己这两日费尽心力想出的法子,自然更不能毫无顾忌地和盘托出。一面支使人做事,一面又将对方蒙在鼓里,这本就不妥当,若再知道要帮的竟是自己切齿痛恨,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到时真不知会是个什麽心境。更何况这其中於他根本没半点关联,更不会有丝毫好处,可一旦事情败露,十九便要招来杀身之祸,躲也躲不掉。她知道不该找他帮忙,但却没有办法,偌大的宫里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除了这个对自己深情一片,而她又无法以心相许的人之外,还能找谁去呢?她也知道这是自私,甚至是在卑鄙的欺骗,为的是另一个完全看不透心思,而自己却甘愿为他抛却性命的人。萧曼咬唇强抑着眼眶的酸胀,勉强望向那张充满关切,却对内情毫无所知的面庞,干涩着嗓音低声道:“我只能告诉大人,这里面写的是几味珍奇药材,是我眼下务必要用的,宫里采办……有些不便,所以才烦请大人帮手,而且要快,月内定须办齐,迟了……萧曼恐有不测。”“怎麽……你身子有什麽不妥麽?”吴鸿轩闻言一惊,不由自主地走到近处拉着她。萧曼耳根一烫,这话原就是骗他的,也无从解说,更不知道怎麽叫他不再误会,只得模棱两可地苦笑:“大人不必再问,若是为难,那便当我今日什麽也没说过。”她垂下头,半点也不敢再看他。吴鸿轩却只道她心意烦乱正暗自神伤,深悔自己如此刨根问底,赶忙放了手,歉然道:“是我的不是,你千万莫要介怀,我如今也不是那个连几文茶钱也给不起的穷酸了,置办几样东西而已,能为难到哪里去,放心好了,至迟到月底,我定给你办妥。”言罢,也不再多说,握着她手轻攥了下,从那满是汗水的掌心里抽出竹筒,拱手一礼,转身大步去了。画看他年通廊寂静。靠外的窗都大敞着,牖扇整齐如一的左右开立,僵直的连成一溜,延向对面深处。不知不觉,云又笼遮了上来。天光浅浅地蒙起一层灰,徒然瞧着炽烈,离人却显得那麽远,觉不出多少暖意来。从暖阁门口到这里,惯常总会候着几个模样恭敬,实则翻眼暗窥的内侍,今日一路却空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吴鸿轩暗觉奇怪。这帮阉竖暗地里又在弄什麽把戏?往常看在眼里,他都是一笑置之,坦然不以为意,甚至还盼着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传到秦恪耳中,正好可以被“请”了去,当面把话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