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忘了叫他们传句话,打从今儿起,司礼监随堂的差使你便不用兼了,只管把陛下伺候好了就成。所以麽,这地方你进来不宜,好歹守个规矩,还是站在刚才那里说话好了。”他话里透着不容分说,更不可违拗的决然,叫人闻之生寒。萧曼垂下了眼,默然转身,挨回原来的地方,背心刚贴到墙就觉莫名比方才沁凉得多。朝前挪了小半步,不自禁地又朝厅门处探望,希望能瞧见他,哪怕只是那绯红蟒袍的一角也好,可是门框子挡住了,一点也看不到。她忍不住失望,可也没再往深处探,只好缩了回来。“等到这会子,想说什麽?”半晌,他忽然又在里面问。是啊,等了那麽久,要说的话早不知酝酿了多少回,可此时心却仿佛绷不住那口气,勾扯着萦绕在唇齿间的话一点点向下坠。“怎麽不言语?也罢,你不说,那我就再说几句。”里面的声音微顿了下,便续道:“实话讲吧,当初半道上把你截回来,带进宫里,便是为了对付晋王殿下,没想到一步步走过来,宫里有些个事儿还真少不得你了,医道是一条,人伶俐也算一条,可也就是这麽些了,其他都是云彩上的事儿,当不得真。还有那声‘师兄’,讨笑叫叫还成,较起真来,压根儿就不是一路,瞎攀扯什麽?以为有干爹那几句就算数了?假的!行了,不多说了,自个儿心里有个数吧。”只是这样麽?似乎也没有错。萧曼苦笑了下,眼瞧着飞溅的雨丝在面前不住穿击着叹出的白雾,将它扑散,再打上双颊——脸早已是湿的。冷得厉害,是该走了。她僵僵的挪动脚步,甫一出廊便被浇透了,雨水坠长了袍子,缠裹在身上,只能拖曳着向前走……秦恪怔望良久,直到那纤弱的身影隐没在院中的老槐树後,泛红的眸才缓缓轻阖。“等我这种人,何苦呢……”渺渺吟怀艳阳高高升起有好一会子了,天地间仍未暖起来。细风微凉,寝阁里的读书声也显得有气无力。逢单日没有经筵小讲,但天子课业毕竟事关重大,不可有一日懈怠,诵读习字一如平常。没过一会儿,稚嫩的童音便愈发显得懒散,间或还夹杂着无聊倦长的嗬欠,兜兜转转在那两句上敷衍了几遍,就把书册往案上一丢。“读完啦,秦祯,我要吃糕。”萧曼正垂眸在一旁研墨,神游物外似的竟恍若未闻。等澜煜又叫了一声才悚然惊觉,抬起头时,泛红的双眼仍是木的,讷讷应了个“是”,却没挪步,又从书摞上抽了本《增广贤文》捧过去。“怎麽又是书,我要糕啊!”那声不满的埋怨戳入耳中,她顿手一愕,这时候才恍然知道弄错了,只得窘着脸请罪:“陛下息怒,奴婢……这就去端来。”“我没生你的气。”澜煜望着她惶色难掩的样子,目光中又是疑惑又是关切,“你这两天都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脸色也难看,该不会是病了吧?”连着几夜睡不着,心里空荡荡的,站着也像是被抽去了魂窍,大约就是现下这副样子。究竟怎麽了?她也不知道。才开口说了两句话而已,便觉胸口闷气得难受,勉强笑着顺他的话道:“陛下说的是,奴婢之前受了点风寒,这两日有些头疼乏力,想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我就说麽,淋了那麽大雨怎麽能不害病?你也是奇奇怪怪的,送个东西给秦恪,只管叫谁去不成啊,干嘛非得自己跑那一趟?”澜煜话中带着一语中的的慨叹,关怀之情也愈加切切,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又蹙眉问:“单是送个东西怎麽耗了那大半天,到底跟秦恪说什麽了,难道他又欺负你?”她似是不能听到那人的名字,甫一入耳便觉刺痛难当,心像是又被凿空了一分,找不到什麽能填补。时光渐长,这孩子也慢慢长大了,已不再如从前那般茫然懵懂,有些事轻易瞒不过去了。萧曼不愿再让他瞧出端倪来,作势微倾了下身:“没有的事,一点小毛病,用些药过两日便不碍了,陛下不必挂怀。嗯,奴婢这便去拿糕。”“我……我就不吃糕了,你不舒服快去歇歇吧,我迟些再叫你。”澜煜咬着唇,脸带歉色,像暗悔先前不该那般支使她。这孩子虽然生长在宫中,却天性纯良,心地极好,至少懂得不该将自己的快乐淩驾於别人的苦痛之上。萧曼心头微暖,叹声安慰,澜煜却执意叫她去歇着。她也确实难受得厉害,索性便依了,但还是先端了糕饼给他,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