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样子平常,也算不得贵重,但却十分古旧。她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又是女人才用的饰物,先前还拿着叫她认,这时候又硬塞过来,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怔在那里僵着手,才退去的红晕重又染上了双颊。秦恪刚收了手,身子未撤,忽然俯下去,正冲着她脸侧,一晃眼已贴到了近处,半身覆着她,口唇紧附在那白腻的耳珠旁细声低语。萧曼猝不及防地缩了下脖子,连耳根也红透了,等再抬眼看时,那绯袍的人影早已不在眼前。“吱呀”的一声,门重又掩闭,只剩她仍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银镯发怔。秦恪在外略站了下,蓦然瞥过去,外面日头正好,从侧面那溜窗棂里透进来,一簇簇斜贯在眼前,像横起的光幕,所有平日不见的浮尘碎屑都无处遁形。灰瞧见了,还是除不了,可人一旦见了光,那便全然不同了。他挑着那抹笑,抬袖在近处的光里一拂,瞧着那无数灰尘遁逃般鼠窜飞扬,冷凛的眼中竟溢出兴奋的神采,双手向後一负,大步穿过窄廊,从偏厅绕进平素批红的隔间。外头的内侍赶忙进来伺候,没待他坐稳,便奉上茶水点心,再去旁边那只紫铜炉里点了香,这才却步退出去。秦恪这时心绪不错,端着那茶饮了半盏才放下,刚拿了一份奏本摊开,方才那内侍又急急忙忙地奔了回来。“禀二祖宗,晋王妃到了,还……还有太医院的虞院使。”香不似香在宫里历仕三朝,藏了二十多年,都没怎麽显山露水,按说该是个有耐性的。没曾想才这麽几天就憋不住气了,不用别人找,自己竟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既然敢有恃无恐地用这等邪术,大约也不会有那里放不下心来。除了瞧那丫头之外,多半还是想探探虚实,看一看他这头有没有动静。只可惜全然不知自己那点手段已被瞧个通透,早不是什麽惊世之秘了。这倒也好,不必担心到那边出岔子,且有工夫在旁静观他如何演这场戏。秦恪鼻中轻哼,面上却是止水安澜,低眸垂着那份奏本上所附的票拟,略看了几眼,眉间微蹙,随即拂手丢在一边,长身而起,不急不缓地绕过书案。将要出门时,却停步回头,先低声吩咐了两句,接着又道:“把刚才那本子,还有昨夜浙地那几份要发还内阁的都归置好,稍时一并送到张阁老府上,请他重新拟票,再呈上来批红。”张阁老?不是称病赋闲在家歇养,不再理事了麽?朝中内外都说是明隐暗退,谁都看得出来,怕是就要致仕还乡了。搁了这麽久也没见二祖宗提过,怎麽突然又扯上票拟的事儿了?莫非内阁首辅这把椅子且还没轮到换主的时候?那内侍不敢往深处瞎猜疑,赶忙应了声“是”,便嗬腰随侍在旁跟了出去。一路过了通廊到殿门处,就见值守的内侍都迎了下去,那顶红缎銮轿也已落在了玉阶前。秦恪眼角微斜,瞥向轿旁不远处那白面薄须,穿青色白鹇补服恭敬肃立的人,眸光微凛,冷意一闪即逝,便出殿拾级而下。下面的内侍直等他到近处才揭了轿帘,搭手扶出里面的人。素服孝髻,依旧是不施粉黛,瞧着倒也清雅,许是因为心事重重,寝食难安的缘故,显得没什麽精神,本来清丽的姿容也少了几分颜色。他也微蹙起眉来,装作若无其事,又愁色难掩的样子,上前依制行礼。慕婉婷一见他迎出来,迟沉的眼中也涌起微亮:“请问秦公公,小秦公公她……如何了?”“多承晋王妃殿下挂心,她人已醒了,就是……”秦恪微倾了下身,说到这里顿了顿,轻咳两声又抱拳续道:“就是……嗬,想是受了惊吓,精神还有些不济,本想过两日再叫她上坤宁宫谢恩的,不想殿下这般关切,可真是她的福分。”慕婉婷先头听他说到“挂心”两个字时,面上便是一窘,等最後那句“福份”一入耳,不由更加尴尬起来了。这话里话外就好像在暗指这份关切远超常情,不大像主子对奴婢的心思,其中别有深意似的。她抿了抿唇,目光闪躲,见对方已看向旁边,赶忙道:“秦公公言重了,今日是太皇太後娘娘的懿旨,叫我送几件新缝的冬衣过来呈献陛下。另外……也随带着叫虞院使来给小秦公公瞧一瞧脉,看看究竟是个什麽症状,也好让陛下安心。”话音刚落,那虞院使也跟着躬身接口:“正是太皇太後娘娘懿旨,下官忝领太医院,定会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