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立刻便有番役进来躬身问:“督主有何吩咐。”“立刻拿去造办处打制,仔细些,回头别留下活口。”漫漫晴波夜尽晨起。天光早大亮了,风也徐徐。难得是个晴日,临院的那两扇直棂窗却仍掩得死死的。明眼的都能看出那是在存心戒备,内外都防着。案头上那只孔雀蓝釉的珐琅彩炉中香火正旺,淡如薄雾的烟气从中溢出来,四下里弥散开去,不大的小间内盈氲着曼陀罗妖娆凄迷的味道,再被熏笼的热力一蒸,愈发靡靡醉人。萧曼半倚半靠在软囊上,双眸睁得明亮,内中的光彩却是凝注的。对面墙上那幅山水挂轴似曾相识,又像从素未见,说不清道不明,瞧着瞧着,连身处的这间屋子都有种疏熟难辨之感。这里明明就是养心殿,几个月待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深谙於心,眼前这儿也该熟得很,怎麽会平白无故生出陌然之觉来?她想不明白,那颗心没着没落,捉摸不出个所以然,也心绪难定,莫名得发慌。熏香的味道渗入鼻中,脑际间昏沉得更厉害了。正抬手拧眉之时,左近蓦然响起“吱呀”的涩声。萧曼滞眸愣了一下,才迤迤转过头去,望着秦恪走进来,顺手又掩了门。她兀自还有些木讷,并没觉他这般突然而至有什麽不妥,只是再这麽躺着毕竟不成话了。“哪来的那麽多礼儿?身子不舒坦就踏踏实实躺着吧。”刚坐起身来,他便不咸不淡,暗带讥刺地说了一句。这话不怎麽顺耳,语气调子更是生硬,听不出哪里有关怀体贴人的暖意。可她这会子居然并没有生愠,反而觉得无可辩驳,也正窃合心意,於是点点头,扯着被子重又靠了回去。什麽时候在他面前这般没顾忌了?但又像纯系自然,理所应当,不这麽着反倒心里别扭,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她这边闹不清缘由,更没去注意对方灼灼打量过来的目光。那张光致致的小脸仍是寻常该有的平静,对方才那话丝毫没加反驳,乖巧得像只驯服的猫儿,略显迟愣的呆气,更像是大病初愈的虚弱。只有眼中透出的那麽一丝犹疑稍显异样,但若不是心细如发,又直眉瞪目地看,只怕也瞧不出什麽端倪。如此看来,那竹简上的法门还真是一门奇术,用在这丫头身上堪堪几日的工夫,便有了这等功效。差不多也是时候该交代正事了。“身子觉得如何了?”秦恪撩着袍摆,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榻沿上。这般毫无顾忌地挨近,她又裹着被子躺在榻上,实在既不雅又暧昧。萧曼心头立时砰乱起来,身子僵紧着,却没向里躲避,也没出言喝止,暗地里也说不清是无力还是无心。“我……没什麽大碍了,师兄可有……吩咐麽?”毕竟是个小丫头,就算目下不是本心,可女儿家的羞涩却是与生俱来的,藏也藏不住。他看着她双颊泛起火烧似的红晕,故意又往里挪了挪,隔着那层被子与她紧贴在一起,体味着丝绵内温软的体股针刺似的促然轻颤,眼中的窘迫更深了一层。秦恪盯住她的眸子,起初煌煌如炬,渐渐淡下来,如日暮西天,江川到海。最後归於沉寂时,她的目光也开始迷离涣散,只剩轻波微澜的潺动。“莫急,吩咐不吩咐的回头再说,先来认样东西。”秦恪探手从怀中摸出那只早已接续如旧的银镯,“这个,见过麽?”萧曼微怔了下,像是不明其意,带着疑惑看了两眼,便茫然摇头:“我没见过。”那眼神是干净的,瞧不出丝毫藏匿心事的波澜,全然是对这东西一无所知的困惑。“别答得这麽快,小心瞧仔细了,当真没一点印象?”秦恪将那镯子递到她面前,前後缓缓地拈转着,让她把里里外外,每一寸每一分都瞧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去触那暗藏的机关。萧曼像是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凑过眼去看得格外认真,眉间轻蹙,似在沉思,面上红潮渐退,半晌仍是摇了摇头。“真的没见过,这东西……要紧麽?”她抬眼试探着问,语声微带怯怯,倒是一副生怕误了事的样子。秦恪不禁嗬然笑了出来,面上也是一片和悦。“这个麽,说起来也算要紧,不过也不用这麽紧张得大惊小怪。”他一边像在安抚,一边拉过她的手,将那镯子轻拍在那柔嫩的掌心里:“来,把这个拿好了。”萧曼有点始料未及,等回过神来,手中已沉甸甸地托住了那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