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好,有些事儿不必面面俱到,只要顺手就成,真有什麽粘连不尽的事,还能撇得干净。过了内监,沉重的牢门刚打开,那股经年积郁的恶臭立时便扑面而来,中人欲呕。秦恪生就对这种味儿便没耐受,从来都是避而远之,兼着东厂这麽些年,来过的次数拿一只单手就数过来了。但今日不同,有些事儿必须得亲自来问,不能假手於人。他屏着吐息,皱眉在口鼻前扇风驱赶,随着那佥事沿狭窄的石墙巷道向前走。牢狱内昏默如漆,隔着老远才有一盏壁灯,萤虫般的光碧幽幽的,加上时而响起的凄厉惨叫,愈发让这里显得阴森可怖。越往里走,恶臭便越是浓烈,硬生生地冲入鼻腔,再渗进脑际。秦恪不觉有些头痛起来,掏出瓷瓶,抹了些药膏在鼻间,这才稍稍压下那股烦恶。转过巷底,路也到了尽头,许是左近有窗可以进风透气,恶臭似是比之前淡了些。秦恪负手朝里头望,昏暗中,依稀能望见碗口粗细的铁槛之後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坐在那里。那佥事叫值守的狱卒开了锁,便躬身朝里面比手示意。秦恪略矮了下身,从牢门跨进去,便见对面的人从椅上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上的囚服倒还干净,颈上锁住的那具重枷却沉压压的醒目,两条从肩锁穿下来,绞缠在双臂上的铁链更是瞧着骇人。在这里待久了,不常梳洗,那满头长发乱糟糟的披散着,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目,但凭那身形,一望便知是女子。“你……是……你是谁?”那女子语声怪异,似是滇西一带的土语口音,还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害怕,亦或是硬学着中土官话,显得不伦不类。秦恪没答这话,游目四顾,望着这间尚算整饬的牢房,桌椅俱全,碟盏齐备,连草榻上都铺着厚棉被。“果然是独份儿,凡是进了诏狱的,还真找不出莺吟槐柳话音未落,那女子的脸色就陡然一变。跟着默声垂首,散乱的头发遮了脸,看不清神情,却能听到铁链窸窣的颤响,似乎人正在瑟瑟发抖。“上回在宫里劫了人去,连着晋王殿下一路闹腾到金山陵,确是让本督费了一番功夫,可若真当别人都蒙在鼓里,以为一个混进宫里当长随的小杂碎便能成事,未免也太不把东厂当回事儿了。”秦恪好整以暇地搭手扶在旁边的椅背上,不轻不重地拿指尖敲打着红木的搭脑:“怎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下去也没什麽意思吧?”“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麽?”那女子沉哑着嗓子反问,喉间已有些发颤,愈加显得语音怪异,口齿不清。秦恪挑唇一哂:“能是一回事儿麽?自古以来,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叫人查出来和自己说出来,那可大大的不同,一眼便能瞧出这人究竟是精是傻。”他说着撇嘴一叹:“既然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罢了,今日就当本督没来过。瞧这里拾掇得挺干净,该也能住得舒坦,索性便安生呆着吧。”言罢,将椅子一推,转身便走。这就是让人将牢底坐穿的意思了。那女子浑身悚然一震,手脚一霎间似乎都僵了。此等阎罗地府般的鬼地方,多呆片刻都是度日如年,加之琵琶骨被紮穿了,稍一用力就痛入骨髓,全凭着先前得了那句许诺,才勉强苦撑过来。这下若是惹恼了对方,就算不动刑,单就仍是锁在这里,也是比死还难受。再一抬眼,就看他已走出几步远了,果真是径朝着牢门去的,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立时叫道:“等等,你别走!这……其实我只听说宫里有个极厉害的人会时常传信给仙尊,其它的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罗天门桀骜不驯,独霸一方,说起来也只有那炼姬是个人物,其他的不过都是些附尾盲从的软骨头,才只吓一吓,便开始顶不住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