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原以为该是些西夷玩意儿,没想到竟是这东西,心下不禁微觉失望,可还是将那烛台拿了起来。细看之下便觉这东西甚是奇怪,周身都是一节一节块垒堆砌而成,像朵将开未开的花,虽然难言美观,倒也极是特别,叫人过目难忘。她不免托在掌心又反复端详了几眼,蓦然就觉其中一片“花瓣”上隐隐似有阴刻,但已经模糊不清,拿到眼前仔细辨了辨,才认出那竟是一个篆文的“鲜”字。萧曼心中登时一凛,不由愣住了。倘若不知道母亲的身世,她此刻说不定并无多少感觉,现下却全然不同。这烛台怪异的样子,又刻了个“鲜”字,莫非和川南鲜家有关?她稍起疑心,跟着便觉大有可能,要不然秦恪又为什麽把这东西悄悄地送给自己?关於此物,她从未听娘亲提起过,该当不是从萧家抄出来的,况且单看上面斑驳锈蚀的铜绿,便知历时久远,绝不是一二十年内的东西。该不会是他派人到川南那边寻回来的吧?萧曼暗想多半该是如此,却也不知究竟是该感念他这般心细如发,还是该怕这人处心积虑,无孔不入。不过,若真是鲜家之物,恐怕便不是表面那麽简单了。她拿着那烛台继续左右端详,这次看得更加细致,很快瞧出那些凹凸起伏,大小不一的“花瓣”竟然都是彼此分离的,又似乎与内中什麽东西相连,越瞧越像是个精巧玲珑的机关。或许这里面藏有什麽秘密也说不定,莫非秦恪是想让她参研着打开?可她对机关术一窍不通,也不记得娘亲的手稿上提起过破解之法,但却听说过这类机关往往设计巧妙,还暗藏陷阱,若开得不得法,没准反被其伤,连着里面的东西也毁了。她蹙眉摇了摇头,没敢贸然去动,叹口气又放了回去,忽然对下层的东西生出别样的期待来。萧曼将上层那截匣子端起来,还没放下,就侧头去看,只见里面正中又是个方匣子,但以瞧上面的纹饰便非中土之物,显然就是原先猜想的西夷玩意儿。她又是一讶,这次却闹不清是惊喜还是失望了,有些讷然地搁下手上的漆匣,将那小匣子拿出来。略略回想了下,对这东西没什麽印象,似乎搬来的那一大堆贡物内并没有见过,这时看着倒有点稀奇。她托在手里大致瞧了瞧,看不出什麽端倪来,於是搁在案上,试着打开。稍使了点力气刚往上一翻,那匣子便应声而开,里头竟是匹桃核大的小白马,昂首扬着前蹄,後蹄嵌在底座上。更奇的是,没拿手碰触半分,那小马竟一跳一颠地在里面打起转来,匣中随即响起乐声,婉转清脆,叮咚如磬,曲调虽然与惯常所听的筝琴截然不同,却如碧水蜿蜒,溪潭流觞,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人。萧曼听得入神,脸上不禁盈起欢然的笑来,索性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一面支颐细听,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匹绕圈徜徉的小白马。谁知才刚坐下来,那乐声便戛然而止,欢腾的小白马也停住不动了。她不明其理,愣了下,暗想许是这一曲完了,却不知下一首该如何接续,伸指在马身上按了按,不见有什麽动静。回思起来,似乎方才是开了盖子才触动的机关,於是将那匣子合上,复又打开,满以为该行了,谁知那东西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萧曼不得其法,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有意无意地伸出手去,在那匣子上拍起来。正急切间,冷不丁却听背後传来“噗”的一声谑笑。灩灩苍波谁能想到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会毫无征兆地有人在背後发笑,当真能把人活活吓出病来。萧曼惊得向後一缩身。没留神手上带了下,差点没将那只匣子打落在地,慌不迭地拿手扶住,已闹了个手忙脚乱。她胀红了脸,情知自己方才那副瞎摆弄的无知傻态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可这人却不及早出言提点,反而瞧着她出了丑再来取笑,可说是可恨之极。她心中气恼,但更多的却是尴尬,还有些羞窘难当。就像孩童做错了一件难为情的事,偏偏叫人撞破,当场捉住似的。大白天的躲在房里把玩他送的东西,天知道他瞧在眼中会想成什麽样子,暗地里又会生出什麽歪心思。萧曼没应声,更没敢回眼去看,蓦然就觉清凉的熏风迫近,那穿绯红蟒袍的身子已从斜刺里挨了过来。他宽大的袍袖拂过书案,将那只小匣子轻巧地抓在手里,顺势翻转到背後,屈起手指抠开一扇小暗门,从里面勾出一个半寸来长,锁钥状的铜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