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凤眸凛起,本来端庄的容貌,立时便露出几分狰狞来。那虞院使没抬眼,微倾着身道:“既如此,恕臣直言,晋王殿下五脏血虚,肝肾两亏,全是蛊虫经年寄居体内所致,虽然性命无碍,行动也如常,但若要繁育子嗣,一般的法子恐怕……”他说到这里已能觉出里面那两道目光变得森如利剑,直直地戳在身上。“先前你不是说不必担心麽,现下怎麽又说治不了?”谢氏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若真是这样,朝中还有谁会对瑧儿心存拥戴,哀家还有什麽指望,这些年岂不是都成了笑话?”她忿忿难抑,咬牙切齿:“还有那小杂种,早知道便不听你的用什麽慢药,就跟当年弄死姓陆的那贱人一般,手脚麻利,爽爽快快不就完了?”这一开叫,早没了半点端庄谨持的样儿,倒有点像痴妪怨妇。虞院使站在那里等她喘息略静,才接话回道:“娘娘听差了,晋王殿下的身子,臣本来便说须看造化,至於陛下……嗯,小世子这里,臣确是失了算计,可谁又能料到宫里会忽然冒出个医术高明的秦祯来?”谢氏冷横了他一眼,略想了想,似也觉得这话不好反驳,脸上的怒气也平复了些。“这倒也是句实话,那贱奴来得蹊跷,可又查不出端倪来,究竟怎麽就稀里糊涂地绕了进来,把哀家的事儿全搅乱了。”虞院使双眸一轮,隐着眼底那抹亮起的异色,又一拱手:“依臣看来,这等医术定然不是宫里能学来的,定然在外头有什麽瓜葛,臣以为若能起了底,十之八九能找出些好东西来,不但能拿捏秦恪的把柄,晋王殿下的身子说不定也有转机。”他这一说,谢氏目光登时一亮,又睨着他打量似的笑道:“说得好听,这好东西怕是你最想要的吧?”“娘娘圣明,臣就这麽点喜好,若能找到,既替娘娘办妥了差事,又能得些实赐,何乐而不为?如何决断,还请娘娘示下。”“罢了,少在哀家这里装模作样,该怎麽着,你自己处置,我只当不知,但最要紧的瑧儿这里,你可千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谢氏忽然凛起眸:“还有,若是找到了东西,那贱奴就不必留了,断了秦恪的左膀右臂,也省得在哀家面前碍眼。”宫莺看赏葭月仲冬,雪接连不断已不知下了几场。满地琼尘银粟来来回回总也清不尽,檐脊上厚厚覆压的白瞧着瞧着似乎也惯了,早已忘了本来的样子。雪霁初晴,日头倒是出来了,可那光徒然亮眼耀目,却好像也被封冻了似的,竟觉不出半点温度。冬至将近。按规矩宫里要举行郊祭大典,敬天祀祖,各处都要整饬一新,以显气象。从初五开始,阖宫上下便忙活了起来,养心殿是天子所居,自然是重中之重。不过,凭着现下的身份,萧曼自然是只须开口分派几句即可,不必亲自动手,倒也和往日没多大分别。然而除了四体之闲外,这却没让她觉出几分轻松来。上次那件事後,谢氏那里竟然佯若不知不觉,此後便没了下文,日子就这麽风平浪静地过来了。若以为那两个宫人的话纯系一番意外,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没人信。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引头而已,只是後面的波谲云诡居然没有如期而至,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没事却盼着出乱子,这心思也是奇怪之极,大约是在宫里待得久了,这份时刻警惕的忧患之心也养出来了,天晓得是好还是坏。午後,天总算渐渐有了那麽点暖和气。忙一早上,正是休憩的时候,澜煜也睡着了,萧曼把里间收拾利索,退出来掩了门,回到自己的小间,却有种歇不踏实之感,总觉有点心绪不宁。目光游转,便瞥见案头下那只大箱子。许久没翻动过了,里面的书也是时候拿出来晒一晒,手上有点忙头,兴许也能少去想那些杂琐的事。萧曼走过去,开锁启了箱子,刚把上头那两摞书册搬出来,就瞧见压在下面的那只光亮的螺钿漆匣。她微讶了下,这东西是上次秦恪叫曹成福送来的,非但没遮掩,还有点大张旗鼓的意味。她当时无心去看,过後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瞧着虽然仍有些耳热心跳,却不像先前那般尴尬了,竟自然而然伸手将它抱出来,放在书案上。五彩螺钿嵌出祥云飞凤,紫红黄绿蓝,每一寸每一分都堪称精工细致。萧曼多瞧了几眼,竟油然生出些欢喜来,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揭了,迫不及待地朝里面望,就见那上层放的却是一只青铜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