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要是被撞见,当真不用再做人了。萧曼能听到自己牙关间的磨蹭,更能觉出他胸间随着呼吸浪头似的起伏,时而如高峰涌簇,时而如峡谷低陷,内中又有股洪波般汩汩攒动的力量,与自己密如鼓点的心跳全然不同,却紧紧交缠在一起,竟有些难分彼此。“快放开……仗着陛下年纪小,你也用得出这手段。”她咬唇嗤了一声,话像在口中嗡哝,竟颤得厉害。“这算哪门子手段?”秦恪轻笑着,盯着眼前柔若软玉的耳轮,那上面的红像沁血的胭霞,说不出的可爱,他故意凑近了些:“我流自己的血让陛下出气,居然也成了手段,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堪麽?”他说得又轻又缓,就像在嗬气,热流顺着耳朵蔓向鬓颊和脖颈,刺得肌肤间悸悸的痒。萧曼向後缩了缩,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蓦然就听外面响起叩门声,跟着便有内侍道:“禀秦少监,坤宁宫有人来了,说是给陛下送贡物。”疏篱冻雀坤宁宫与别处不同。营建之初便依足了前朝旧制,正殿大方,後殿短阔,辅以楼阁错落点缀,中间用长廊相连,俯瞰形如“工”字,气势恢宏,精巧典雅,禁城之内无出其右。据传,当年高祖皇帝骑兵征伐时,有一名心仪的女子,曾许其若得天下,当重建中京,再造宫室为聘。然而,美人终不可得,坤宁宫却因那一诺应运而生。匆匆百年,时过境迁,偌大的宫室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主人,前尘旧事早没人再提起,唯有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永远一成不变。正午时分,日光斜斜地穿过廊柱,在金砖上留下齐整而又模糊疏离的斑影。天还是冷,风一吹便是一阵侵人的凉。两旁院中早已草尽荒芜,叶落成泥,满眼皆是萧索之相,只剩那几株秃杆童枝的园木伸出朱红的宫墙,像那巍峨如山的重重殿宇一般,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供桌、祭坛、牌位这会子都撤去了,中庭内早换成了凤床软榻,薄纱垂帘。里面一袭青金色鞠衣的人慵懒懒地斜靠着软囊,伸出小臂,手腕搭在小几的瓷枕上,旁边一名身着六品补服,戴医士展脚襆头的官员,正坐在那里捋须诊脉。一声促起,脚步由远而近。一名奉御躬身趋趋地奔来,到近处躬身行礼,大冷的天额角竟渗出汗水,唇角却挂着笑。“禀太皇太後娘娘,奴婢已把东西送到养心殿了。”里面的人动也没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在等下文。那奉御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医,面色微现踌躇,没敢立时开口。“虞院使不是外人,说吧。”那奉御得了允可,应声“是”,这才开腔道:“禀太皇太後娘娘,陛下果然发了火,刚回养心殿,立时便叫秦恪去见。”“哦,见得如何呀?”纱幔後悠悠传来问声,口气却像漠不关心似的。“这个奴婢没瞧见,养心殿那边也封了口。不过……奴婢送贡物的时候,那头说秦恪身子不适,是秦祯出来接的,奴婢瞧见她衣袖上还沾着血迹呢,想来秦恪定然是没落着好去。”那奉御“嘿嘿”笑着,脸上得意的坏劲儿中又带着一股邀功似的谄媚。纱幔後还是没半句赞许的话,仍旧低低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去吧。”那奉御白贴了一张热脸,隐约觉出里面主子心绪不佳,赶忙嗬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好个秦恪,居然舍得下那身皮囊,使起苦肉计来了。”那人刚走远,谢氏便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冷笑:“不过,终於让他嚐了点苦头,哀家这心里也舒坦多了。”旁边的虞院使没抬头,半阖着眼,翘起的指尖微弹了两下:“娘娘是心胸宏阔的人,怎麽也置起这等小闲气来了?”“谁叫他暗算瑧儿,以为偷鸡摸狗的,别人便防不得麽,哪个敢动瑧儿一根头发,哀家定叫他不得好死!”谢氏恶狠狠地骂着,猛地将手抽回来,那只瓷枕也连带着从几上刮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怒气未消,坐起身又在那紫檀扶手上猛地一拍,像是要把憋闷许久的怒气一朝都宣泄出来,但只是鼻中喘息,却没再骂下去。“娘娘息怒。”虞院使从椅上站起来,冲纱幔内拱了下手:“他不过是个阉宦而已,越是跋扈不臣得厉害,越是给自己掘坟造墓,真翻起风浪来,离死也就不远了。”谢氏望他一瞥:“你也少在哀家面前卖狗皮膏药!什麽真章都见不得,这等话说来有什麽用?行了,你在建兴也瞧仔细了,就如实说吧,瑧儿身子到底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