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看得一讶,没想到玄机竟暗藏在这里,方才若是再瞧仔细些,该当能发觉才是,也不至於丢丑被他取笑,俏脸不禁又红了两分。只见他拿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机括,自左向右“喀喀”地拧动起来。“这西夷玩意儿瞧着新鲜,其实也没有多少心思,里头就跟绞盘似的,整条拧紧了一放就能发声,等停了便再拧一遍,我初时也没留心机关就藏在後头来着。”自己没留心,却能堂而皇之地去笑别人,还一脸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样子,难道便不想想人家尴尬不尴尬麽?萧曼心里堵了气,索性抿唇仍不搭理他。暗中瞥过眼去,见他手上约莫拧了八九圈,便放回案上,手刚撒开,锺乳悬滴般清脆叮咚的乐声就响了起来。那匹小白马像是蓄足了劲力的缘故,腾开四蹄,奔跳得愈发欢畅。乐声铮然,仿佛比刚才一个人听时更加鲜活悦耳,触动心弦。萧曼情不自禁地便被其吸引,可又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出欢喜的样子,当下故作全无所感,回到箱笼旁,把里面的书册都拿出来,一本本摊开放在床榻桌凳上晒。秦恪也没言语,负手站在那里,明着在瞧那盒子,暗里瞥觑,就看她在旁忙活,目光却半点也没落在那些书上,还时不时朝这里偷瞄,心思在哪,压根儿连猜也不用猜。一边喜欢得紧,等着盼着想听,一边又摆出副爱答不理的样儿,这个假模假式的样儿装给谁看?他不觉好笑,知道她是为方才那下赌气,许是现下真“惯”得厉害,做奴婢的本分几乎瞧不出多少来,女人的娇气却是越宠越大了。“有些事儿就跟这玩意儿一样,弄不清名堂的时候两眼一抹黑,等摸清底细原来不外如此,可後悔也晚了。所以还是该用点心,加点仔细,凡事都想在头里,别真叫人蒙过去了。”这显然是话里有话,有意点拨。萧曼顿住手,霍然回过头来,诧异地望了望他,就看那平静的眸中果然像有暗流涌动,也不知在盘算着什麽,但可以断定是件要紧的事。“又出了什麽岔子,是陛下这里,还是……”她回过身来,面上也转为正色。“哪有什麽,随口发发牢骚而已。”秦恪撩挑着唇轻嗬了一声,眼中盈起笑来,那些暗沉之色登时被驱散殆尽,再也瞧不出半点端倪。“不过麽,说起陛下,还真有件小事儿。过了年改了元,便要正式入馆习学,照规矩得有侍读的人,多个伴人也能欢实些。可我想了想,如今京中宗室里偏偏挑不出一个品性好,年纪也与陛下相仿的。”他说到这里微蹙着眉“啧”了一声:“但这事儿也不能搁下,听说徐太皇太妃家中有个侄孙,过了年也是六岁,书香门第,天资性子都不错,应该是个恰当的人选,我瞧就这麽着吧,事情你去办,抽个空到清宁宫走一趟。”先把徐侑霖从知府一把提升到部院级,现下又打起人家侄孙的主意,连今後几十年的路数都安排下了,为了对付谢氏一门的势力,这是真要和徐家守望相顾了。萧曼对这等明争暗斗的事没什麽兴致,但毕竟关系到他,也关系到自己,这麽做并没有错,当下便点头应了。秦恪却像浑没当做什麽大事,唇角仍挂着浅笑,目光微垂,望了一眼那乐声早已停歇的匣子,抬指在那小白马身上蹭蹭抚了两下。“这个月眼看也近半了,一进腊月这年关就要到了,照老规矩,正旦之前各部各衙门都得歇息,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才理事,咱们不一样,宫里的事儿断不了,想歇是难了,自己好歹先有个预备,到时候别叫苦。”年关?差不多是一年间最要紧的日子,往常总会有些期盼,就像上一次,还在家中陪伴着父亲,也算其乐融融,没曾想现下却要在宫里度过,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若是没有那些际遇,只怕自己早就捱不过夏天,哪还有这一冬的命数?有得便有失,世事皆是如此,而今能好好的活着,便是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於自己也是幸事,哪里还有叫苦的资格?萧曼愣了下,再回神时,面前却已空空,书案旁早没了人影,只有那会自吟自唱的匣子敞开在那里,内中的小白马也仍旧是扬蹄欢悦的样子。秦恪出了寝阁,负手慢悠悠地走到殿门处,就看见一顶盖角垂幨的宫轿从外面抬了进来。他唇角浅笑,对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两句,便返身向回走,从通廊绕到後园,忽然纵身而起,踏着宫墙,几个纵跳便上了十余层的楼阁。刚在最高处落下脚,曹成福便从後面闪身出来,近前嗬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