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他也的确没什么可称道的。
或许就是因为没什么可称道,反倒在一众龙子凤女中显得有些特别。
温润平直,众人都这样称他。
说得久了,便有了更好听的声名,谓之贤也。
其实不过就是庸碌罢了,只是因为辈分高,才被传得越来越好听。
后来段明朔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颇有些遗憾。
“都说平王贤明,没想到竟是如此无能。”他的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贬斥的意味,宛若仅仅是如实道来。
平王很想应段明朔一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高祖待他亲善不过是因为他年岁小,于高祖而言是个须要照看的弟弟。
平王得到的都是虚名,都是瞧不见摸不着的喜欢,而高祖真正疼宠的两个子女,皆是亲自教养,一个亲封为太子,一个嫁予河东,那才是明晃晃的爱重。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妒忌的。
谁人能不爱自己的子女呢?
但被段明朔掳走的时候,平王还是忍不住地怨恨了高祖一段时日。
直到被柳乂救走、安居在晋阳后,平王才过了段安生的日子。
想他这一生也算是传奇,少年时跟着高祖兄长颠沛流离,成年后久居河朔苦寒,战乱时叛军都没想着要放过他,愣生生地将他拉来做靶子。
平王在府邸里品着茶,慢悠悠地搅弄汤匙。
然而他这一盏茶还未喝完,庭前便传来一声巨大无比的瓷器碎裂声。
一生好脾气的平王,在此刻终于动了怒:“柳斐!”
没多时那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舅公舅公,刚才有一阵大风把瓷瓶吹倒了,好吓人。”
安冉跟在她的后面,抱着手臂说道:“殿下见谅,方才的那阵风真是大。”
这位以骄横闻名的女将军,此刻正像护崽的母鸡似的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
平王额侧的穴位突突地跳,他愠怒地说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便开始胡闹。”
斐斐笑得清甜:“自然是做完了的,舅公。”
她的笑靥灿烂,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清澈如水,像极了柳乂。
亦是像极了晋阳公主和高祖。
晋阳城里灿阳万丈,漫长的时光仿佛从未离去,一切仍是最初的模样。
3。
张逢少年的时候,从叔张商曾带着他相过一次面。
老僧人容色和蔼,言辞却有些凌厉:“令侄命途多舛,贵极辱极,恐在得失上有些执念,若是能够平意静心,或许能有所转圜。”
张逢面色如常,平静得像是在听旁人的事。
倒是张商为官多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却是露出了明显的忧虑。
他斟酌着问道:“敢问大师,此事可是与我有关?”
老僧人面露为难,轻声细语道:“大人出将入相,命途关乎紫薇垣,贫僧不敢参破,更是不敢妄语。”
那时张商才当上宰相不久,还是五位宰相中的最末位,连椅子都还没有坐稳,这老僧人就如此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