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睡到半夜的时候,诸君安做起梦,梦回她战战兢兢的儿时。
梦到那枚塑料小吊坠。
那是她10岁那年的暑假,她白天跟着妈妈做了一天的农活,晚上很快就在自己的小房间睡熟了,突然被隔壁房一阵大声吵醒,她爸秦爱男在打她妈妈诸珏星。
这种男人因为各种“原因”打老婆的事在她们村时有发生,女人们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这次诸珏星也是耐着性子和秦爱男讲道理,说家里没什么钱,过两年阿妹又上初中了,哪里允许再生个孩子?生出来教不好养不好既让孩子受罪又让自己受苦,不如不生……
秦爱男恶狠狠骂着女儿都是赔钱货,上什么学,他要儿子。
诸珏星忍无可忍,说阿妹是你的孩子,她学习很好!而且我不敢再要一个孩子完全是因为你,但凡你有一个父亲的担当为这个家出点力,团起这个家,家里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秦爱男哪里受得了指责,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一顿拳打脚踢,蛮横霸道惯了。
小君安冲到他们房里时,借酒行凶的秦爱男正骂骂咧咧一脚踢到诸珏星的肚子上,小君安当时又矮又瘦,平日里就很怕秦爱男,但这次看到诸珏星□□流出血来,想都没想,冲过去抓着秦爱男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去。马上就被吃痛的秦爱男猛地甩开,她几乎是飞起来再摔下去,右肩窝磕在柜子的边角,小小的手臂当场骨折。
秦爱男还不解气,大巴掌呼上去,打得她眼冒金星几乎昏过去,口里还恶狠狠骂着:“小贱人,敢咬老子,我打死你!”
诸珏星扑过去死命护住女儿,母女俩都没有力气哭喊,最后诸珏星突然笑了笑,她想明白了什么,清醒又厉声对秦爱男说:“我们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你打老婆女儿,愚昧自大好吃懒做,你才是贱人,是畜生,禽兽不如,我要和你离婚!”
落后闭塞的小地方,婚离不成,诸珏星只能拼尽全力去反抗,终于带着小君安去派出所改了名字,她以前叫“秦盈娣”,以后随妈妈姓,叫“诸君安”。
小君安那次伤得颇重,从此对异性,尤其是高大的男人都心生恐惧,暑假结束后泪眼汪汪抱紧妈妈不肯撒手,连学也不敢去上。诸珏星就把那个吊坠戴在她的脖子上,那是一个硬币大小的塑料向日葵,上面用圆珠笔娟秀写了她的名字——“诸君安”。
诸珏星一生命运多舛,但仍以阳光和乐观去教育和鼓励女儿,点点她的心口告诉她——“除了坏人,还有好人,这世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诸君安,你要去上学,你要去争取。”
——“诸君安,你要去争取。”诸珏星在她耳边喃喃叮嘱。
诸君安猛地从梦中惊醒,她从床上坐起来,拧着眉回忆了好一会,然后开了灯开始翻箱倒柜。
那个吊坠她一直随身带着,以前挂在书包上,后来就挂在随身包上,但现在她找了屋里所有的物品,都没有发现它的踪影。
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弄丢了。
像刚刚还在手上的东西,突然间就不见了。
又像是丢了很久了,只是她刚刚才记起来。
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觉得很混乱,甚至有点凉飕飕的诡异。
诸君安坐在床边缓了一下。
灯光明亮温和,吊扇不快不慢地转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露水味道,那是她睡前兑水喷的,这个习惯来自诸珏星,她长得也很像诸珏星,但她不如她妈妈的乐观。血淋淋的现实让她望而却步,枉论争取。
但最后她还是拿起了手机,娴熟地解锁屏幕,然后点开相册。
最新的那张照片里是一部手机,手机屏幕是来电呼叫页面,上面大大的“江瑾”表明来电者身份,名字下面是一串字体略小的手机号码,就是江瑾的号码。
这是她在上午江瑾第二次来电时,匆忙拍下的张名铮的手机。
小心谨慎,静观其变,再决定逃离或是原地不动,这是她的自保方法。但自他出现,她就浑浑然有一股冲动,他确实是同类,他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她,然后在这个前提下,她很确定,自己喜欢他。
心动,欢喜,她甚至发现自己害怕失去他。
她想找到他背后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煮了早餐吃好,忐忑地熬过9:37,诸君安就拿了包出门。经过301的时候看到门开着,她猛地停住了脚,接着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