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自賀鳴下詔獄後,往日賓客不絕的宋府,此刻卻是門可羅雀。
人人皆知聖上不喜新科狀元,無人敢在這時候和宋家攀上關係。
起初宋瀚遠上門,那些人看在宋家富甲一方的面上,還會給幾分薄面。
可如今宋瀚遠上門,卻是回回都吃了閉門羹。
宋瀚遠惱羞成怒,氣得回了府:「這幫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待賀鳴渡過此劫,我定要……」
仰頭望見端坐在花廳的宋老夫人,宋瀚遠忙忙拱手:「給母親請安。」
宋老夫人無力搖頭,眉眼倦色盡染。滿鬢斑白,銀髮蒼蒼。
大夫說宋老夫人不宜再勞心勞累,可如今她卻日日都在為賀鳴的事憂心。
宋令枝心中內疚,挨著宋老夫人坐下。
宋老夫人擁宋令枝入懷,攬著她的美人肩:「苦了我們枝枝了。」
她輕輕嘆口氣,「賀鳴那沒有消息嗎?」
宋令枝低垂下眼睫,搖頭:「吳四說,他現下不想同我見面。」
宋老夫人溫聲寬慰:「賀鳴這孩子良善,應是怕連累了您。不礙事,我和你父親都在京中,再想想法子便是了。」
知曉祖母是在安慰自己,宋令枝也不多說,只說自己想去雲黎府上。
宋老夫人:「去罷,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在家悶壞了。」
長街濕漉,蒼苔濃淡。
七寶香車在街上穿梭,隔著一道薄薄的車簾,隱約可聞得街上行人的吵嚷。
「刑部尚書又怎樣,如今還不是被抄了家?」
「惡有惡報惡有惡報啊,想當初他家那小兒子街上縱馬,連著撞傷好幾人,也沒人管,如今真是遭了報應了。」
「快看快看,他們家的奴僕都被發賣了。」
車簾挽起一角,前方便是刑部尚書的府邸。五扇黑漆柵欄大門洞開,一眾奴僕身著灰色長袍,滿身上下灰撲撲的,一點金銀玉簪也無。
雙手雙足都被套上厚重鐵鎖鏈,沉沉的枷鎖扣在身上,走一步,鐵鏈嘩啦啦作響。
雨珠落在奴僕婆子臉上,肩上。
金吾衛冷著臉,腰間配著尖銳長刀,個個凶神惡煞,面無表情。
街上行人紛紛,探頭張望,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我可聽說了,刑部尚書死得可慘了,今早被一張草蓆裹著丟進亂葬崗,這會怕是被野狗叼了去,骨頭都不剩。」
「怕是骨頭早就沒了罷?詔獄那地方,進去一趟非得扒掉三層皮不止,若是得罪了當今聖上……」
「說起來,也不知道那新科狀元現下如何了?」
「還狀元,他得罪了聖上,哪還有好果子吃?怕是早就沒了半條命了罷。」
宋令枝端坐在馬車中,只覺身子漸漸泛冷,如墜冰窟。
忽而又想起昨夜夜裡的噩夢。
夢裡她終於見到賀鳴,可那張臉,卻是滿目血污,衣衫凌亂狼狽。
賀鳴傷痕累累,通身血跡斑駁。
他靜靜站在月色之中,凝望著宋令枝。那雙淺色眸子悲憫蒼涼。
本該纂修國史的手,此刻卻戴著笨重沉沉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