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暨几乎是将对郭北崇的防备不信任摆在了明面上,对此郭北崇虽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一句“岑世子莫非就这般信不过郭某”的试探玩笑都不敢说,就怕对方冷笑着来上一句“难得你有这自知之明”,那样可真就面子里子都丢尽虽然本来啥也没剩就是了。
亲卫奉命与衙差一同先去各县通知查案事宜暂且不提,这边岑暨与燕宁大概翻了翻手头现有卷宗,选择从日期最近的看起——
这是本月月初发生在东阳县的一起人口失踪案。
根据卷宗记载,失踪女孩儿名叫朱招娣,今年才刚十二岁,东阳县石塘村人士。
朱家孩子颇多,其中朱招娣年纪是最大的,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并一个弟弟看到这儿,燕宁已经下意识颦起了眉,有些条件反射性心理不适。
在时下人的观念里还是多重男轻女,认为女儿是给别人家养的迟早要嫁出去,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是老x家的根,所以要是没能生出儿子那就得一直生,直到生出来为止。
而为了能成功生出儿子,有的父母还会给女儿取一些带有“期盼”意味的名字,比如“招娣”“盼娣”“来娣”等等,其中蕴意不言而喻。
常言道“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名字作为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父母给予的第一份礼物,应当是独一无二是,凝聚着父母对孩子的深情厚意和殷切期望,而不是作为枷锁一般的存在,使女孩儿一出生就被迫沦为兄弟的附庸,仿佛在告诉她“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不值得被期待”。
何其残忍又悲哀!
当然了,不仅仅是大庆,哪怕自诩文明社会的现代也仍有不少“招娣”们的存在。
时隔多年,燕宁还记得当年自己初入省厅独立经手办的一桩杀人碎尸案给她带来的那种深入灵魂的不寒而栗感。
不是因为犯罪分子杀人手段的残忍,也不是因为尸体被发现时的支离破碎,而是受害人与杀人凶手之间存在特殊血缘关系——
弟弟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在欠下巨额高利贷却又无力偿还之后就想到了杀姐骗保,又因为怕尸体保存太完整会让警察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于是干脆杀人碎尸想将现场伪装成他杀以迷惑警方视线。
然而他才刚将刀插进姐姐胸口,父母就来了,正好看到儿子杀女儿这一幕。
姐姐当时气息尚存,于是就向父母求救,同时弟弟也坦白了他欠下巨额高利贷的事,并发狠说父母如果选择救姐姐,那他立马就死给他们看(弟弟事后坦白,他当时想的是,如果他爸妈铁了心要救姐姐,那就干脆送他们一起去死,反正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杀)。
父母本来还犹豫,一听儿子这么说,立马就慌了神,父亲则是直接上前从儿子手中抢过刀,将刀插进了奄奄一息女儿的喉管,丢下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是我给的,如今我想收回来天经地义。”
就这样,女儿被亲生父亲剥夺了最后生存的机会,死不瞑目,母亲倒是哭了哭,流了两滴鳄鱼的眼泪,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帮着儿子进行分尸
当真相揭露的时候,燕宁跟她的同事们都惊呆了,杀人碎尸他们不是没见过,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凶手和被害人之间血缘联系如此紧密,只能说他们还是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或者说低估了“爱男宝”之心。
巧,也不巧,那位不幸惨死于至亲手中的姐姐,正是叫“招娣。”
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波动,岑暨侧头,目露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
燕宁摇头,继续翻阅卷宗,头也不抬:“就是有些感慨,现在的女孩儿挺不容易。”
一出生就开启闯关模式,就算侥幸逃过丢弃溺毙命运,没准接下来还有无止境的谩骂压迫,在不知不觉中被驯服,从此丧失自我彻底沦为附庸,然后周而复始,屠龙者也会成恶龙。
燕宁注意到,卷宗上记载的报案人叫朱挽女,很特别的名字,和招娣的含义正好相反,而她正是朱招娣的姑姑,也是本起失踪案的报案人。
根据卷宗记载,朱招娣虽然是朱家长女,但从小就是住在姑姑家,由姑姑朱挽女抚养长大。
也就是在上月二十九,朱家突然来信让朱招娣回家一趟,说是朱母病了,让朱招娣回去照顾,姑姑朱挽女不放心,想陪侄女一起回去,但恰好朱挽女的小女儿也感染了风寒,身边暂时离不得人,于是就只能让朱招娣一个人回去。
大概是五月初二的时候,朱挽女忧心侄女在家受欺负,于是一大早就打发丈夫去看,想着若是朱母病的不重或是侄女又受了欺负,就说什么都得将侄女给接回来。
结果丈夫回来后却说,朱家父母那边却说朱招娣前一日晚上就走了,至于朱母,活蹦乱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又问朱招娣有没有回来。
朱挽女一听丈夫这么说,顿时心凉了半截,因为如果朱招娣是前一天晚上走的,那这会儿怎么着都应该是已经到家了,而且丈夫都来回走了一趟,路上也没见到人她想起来之前娘家弟媳好像提过一嘴,说是给侄女找了户人家,想把侄女嫁出去,也好赚笔彩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