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暴露了,只是不知暴露了多少。
陈定霁只就着张百的手看了那巾帕几眼,费力挥了挥手,又虚虚咳了几声,道:“明日宫宴,我会出席。”
“君侯你病势不好,何必逞强?”张百眼中也闪现了忧虑之色。
“无妨的,”陈定霁顿了顿,“明日你不必随我入宫,咳咳,我一人即可。秦媪既是我的乳母……咳咳,也是你的婶娘,她走得突然,咳咳,又留下这一堆事,你还是留下来,咳咳,陪着你叔父张洞和堂弟张平,咳咳,一并料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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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看看,蒋嬷嬷送来的这几身衣物,哪一身合女君心意?”
长秋宫侧殿上,正在为洗漱梳妆的庄令涵挑选赴宴衣物的磐引,悉心询问着自家女君的意见。
“宫外的东西再好,自然也比不上这宫里的。”庄令涵兴致缺缺,只随意扫了一眼,便敷衍地说道,“随便一件,都比我过去穿过的用过的,好了数倍不止。”
这话不假,上一世她做周室太子妃的时日并不长,可也听过见过不少,在吃穿用度上,确实比不上这两日待在宫里的。
“太后娘娘看重女君,蒋嬷嬷又与女君曾有交情,每一件衣裳都是她精挑细选了数遍,才留下来呈给女君筛选的,不如女君再仔细看看?”
磐引想起了上次中秋宫宴,那日是女君正式被册封为长公主的典仪,可即使如此,宫里也只给女君送来了一身衣裳,虽然同样华贵无比,却不似今日这般上心。
若不是女君的面色一直沉重,她恐怕也要欢欢喜喜了。
“就,就那件吧。”庄令涵实在无心妆饰,随意一指,便收回了视线,只看着镜中与昨日无异的容颜,丝毫扯不出半分的笑意。
早上,她正要出宫请辞,却被独孤衍单独召见。
少年天子脸上满是阴郁乖戾,早已不复前夜她刚入宫见到的,被病痛折磨得说不出全语的伤苦之气。
庄令涵心感不妙,却还是行了大礼。
伏地叩首后,独孤衍并未如之前那般,急急地让她“无需多礼”。
建章宫的青石地砖冰凉,跪得久了,双膝双手都开始发麻。
又过了片刻,庄令涵才听见独孤衍的声音幽幽传来:“庄氏,朕封你做这个玉罗长公主,你可知为何?”
独孤衍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同她说过话,庄令涵咽下了口中津液,想了想,才慢慢答道:
“陛下身怀天威,恩德恤下,陛下以怜悯之心报妾,然妾不过草民弃妇,万不敢因这尺寸之功忝居长公主高位——”
“既然封了你,你便是我大齐皇室之人,”独孤衍粗暴地打断了她,并不想与她虚与委蛇,“若有人危害我大齐,你可知,自己应该如何做?”
“妾……”庄令涵终于稍稍抬眼,却对上了独孤衍寒如玄铁的眸,双手便更觉冰凉,“陛下待妾恩重如山,妾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很好,”独孤衍勾了勾唇角,这个少年天子的心性,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压抑和控制下扭曲,就算是笑,旁人也能从中品味出一股别样的、显而易见的冷厉和乖张,何况是庄令涵这样擅于察言观色之人,“今晚的重阳家宴,朕需要你为朕、为大齐上下做一件有功之事。此事十分简单,并不需要你用心筹谋。事成之后,你自会再见你的儿子。”
而从回忆里艰难转身的庄令涵,终于低头看清,眼前磐引为她捧上的、她刚刚随手一指挑选的衣裙。
绛紫色的广绣长春花绮百水裙,配上牡丹红拉毛绣綦绮披帛。
虽工艺精致了不少,可她认得。
这一身,与上一世她在长安初见陈定霁那晚的接风宴所着,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