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用竹帘和阶梯隔开了两层。
上层是主座,一人一案,用来安置贵客——比如威望极高的乡绅富户、县衙高级官员等;下层则是衙门中打杂的和各房衙役们吃菜喝酒的大方桌,一个方桌设了二十五张草垫,对比起竹帘内的雅座,显得有些潦草和简陋。
衙役们倒是习惯了,毫不在意。
酒菜没上,他们就坐在一起聊天。
魏禾隔着帘子,听着他们说起陶家的案子,微微竖起了耳朵,见到有人来,她摇了摇头,屏退了想要给她倒酒的美女子。
美人大概是越嵇成从邹县花楼里临时叫来充场面的,被拒绝了也丝毫不恼,俯身退下后不久,又端来一壶清茶。
“姑娘不喜酒,那喝些茶水吧。”
魏禾偷听得正来劲,察觉到面前的茶杯已经倒了半杯的绿茶,一时间也不好再拒绝,忙道:“谢谢。”
“不客气。”
美人弯起眼睛一笑,面容虽然在胭脂粉黛的遮掩下显得有些僵硬,但兴许是在酒楼花街里呆得久了,即使只是蔻尔一笑,也透出若有若无的风情。
魏禾一愣,心中缓缓生出四个字:美人入骨。
这上座席只来了魏禾一个客人,美人无处可以服侍,便俯下身子,随口搭话道:“姑娘不是邹县人吧,听得你口音似乎跟我们的不大一样。”
魏禾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口音与邹县人不同了,没多惊讶,实话道:“对,我是洛阳人。”
美人桃花眼
微睁,“咋们大楚的副都洛阳?那可是好地方啊。那洛阳比起邹县,是不是大得多了?”
“大是大了点,但因为是这几年刚划的地方,许多建筑和设施都不大完善,”魏禾的耳朵被暖意熏得有些烫,“姑娘有空可以去看看。”
美人却是僵住了笑。
魏禾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一个青楼女子,行动大概都不得自由,又如何能“去看看”呢。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找补,却听得那美人叹道:
“你还叫我姑娘呢。”
魏禾一愣。
美人见这时也没什么上客,便拂了襦裙坐在魏禾案前,“他们都叫我们窑姐儿,从不唤什么姑娘的——在洛阳,青楼女子也可以被称为姑娘么?”
窑姐儿。。。。。。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魏禾脸色放柔和了些,“是。青楼女子也是女子,一份营业罢了,为了糊口,做什么都一样。我们那边,都唤作姑娘。”
美人没说话,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眶微微汨湿了。
“姑娘,你真好。”
魏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什么话语,此时此刻都不太能安慰面前的女子,于是便缄了言。
美人喝了茶,见魏禾神情有些凝重,便笑了笑,开口道:“姑娘不用可怜我,我都已经习惯了。对了说起来,邹县县衙也有不少衙役是我的主顾呢。”
魏禾:“。。。。。。是么?”忽然她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开口,“都有谁
啊?”
“有工房的。。。。。。”
美人忽然止住话,“姑娘不会向县令大人告状吧。”
魏禾笑着摇头,“不会——我不是县衙中人,本就不便掺和其中事务。”
美人便放了心,嘟着嘴巴念着。她掰着莹白细手,每念一个名字就放下一根手指,直到把两只手的手指都放下了,还没数完,听口吻,似乎后面还有一大串。
魏禾在其中甚至听到了越嵇成的名字,不免有些头大,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点人名,直接了当问道:
“那个余典史呢”
“啊?什么典史?”
美人蹙眉,一张脸懵懂无知。忽然她想起什么,拍了一下手,“哦!那个余德运啊。”
魏禾连忙问:“姑娘认识他?他也是你的主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