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从易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两人——魏禾拎着笔在唐修的画像上添补细节,看样子是准备再找合适的地方贴上;柳青穆则还是那副悠闲自得的散淡模样,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马车驶入闹市。邹县没有宵禁,但不知为何,今夜街上的人似乎特别多,隔着马车厚重的隔板也能听见嘈杂的叫卖声。
杨从易收了扇,脑袋倚在窗框边上,思虑了会,道:“没有。”
看见柳青穆似笑非笑的眼眸,杨从易直起腰,认真地道:“我真的没有后悔——而且,跟着你们的这两个月,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意义。”
他斟酌半天,说出来“人生的意义”这么个广泛又含糊的措辞。
魏禾搁下毛笔,问:“什么意义?”
杨从易顿了顿,正色道:“我爹总想让我继承他的官职,做皇宫秘书省的校书郎。但我对着那么一堆典籍史书,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心来。过去那些年里,我一直忤逆家中意思,不学无术,多次从太学出逃,也不肯跟着我爹学习在秘书省学习。”
杨从易说到这,无声呼出一口气,“但这两个月来,我先是跟着你们破了灵环的案子,还查出了二十年前的郭淮茶农的案件,总感觉。。。。。。还给了无辜之人一点清白,我好像也终于有点作用了。虽然正义总是迟到,过
程也颇为曲折,但犯案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好过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魏禾深深地看了杨从易一眼。
对于已死之人来说,伤害他们的人被斩首、被逼迫自杀,尽管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但就如杨从易所说的,这一切,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头一次的,她希望这世上真的能有“在天之灵”这种东西,让灵环、二十年前的茶农和洛阳县衙衙役都看见郭淮从伏法,到畏罪自杀,是不是也是一种痛快和慰藉。
柳青穆也淡笑着点头,“长大了啊,为父颇为欣慰。”
杨从易横了他一眼。
柳青穆适时收了调笑,转了话题,“等这件案子查完后,杨弟有何打算?”
“打算啊。。。。。。”
杨从易歪着脑袋思索半天,似乎很苦恼。
最后他一摆手,又恢复了他那副大少爷模样,“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青穆笑着摇头,不说话了。
马车行到闹市,魏禾下车,将寻人告示贴在了人群往来最为密集的街道,这才重新出发。
回到县衙后,越嵇成唤伙房下了个面,三人随意地对付了一口,就各自回了客房休息。
魏禾正准备推开自己的房门,感觉到身侧有一道幽幽的视线朝她射来。不危险,但很深邃。
她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树下的罗黑。
“有事吗?方才吃饭时就一直在看我。”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沉默寡言得紧,像是
藏了万千的思绪在心底不肯说。
“。。。。。。有点事。”
罗黑从树下的阴影处走出来,只是他皮肤太黑,又穿着一身紧身玄色衣服,离远了看依旧是一团黑。
他看了看魏禾,犹豫道:“碧菱姑娘传了信来。”
魏禾微微错愕,“那便给我,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罗黑道:“信封没封漆,里面的信笺掉了下来,我捡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对不起,魏姑娘。”
“。。。。。。”魏禾扶额,“看见便看见了,不用跟我道歉——给我吧。”
罗黑于是走上前,将手中的一张纸递了出去。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魏禾一眼,“给你。”
魏禾被那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扯了扯嘴角,“。。。。。。好,你早点休息吧。”
等人走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折叠的纸展开。
借着屋外灯笼透进来的亮光,魏禾看见棉纸的中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读完的一瞬间,她眸中一颤,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柔软的棉纸便被戳穿了一个洞。
纸上面赫然写着:主母和一个胡人在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