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玉琅。”
越往北走,气温越来越冷,崇应彪将一领雪貂裘衣搭在朝光身上,细密的厚重皮毛覆盖,暖意陡生。朝光见崇应彪肩上甲胄落上层薄雪,伸手为他拂去,崇应彪侧首,握住朝光的手,塞进裘衣中。
朝光感受到他手心冰凉,反抓住他的手,让他在裘衣中取暖,“下雪了吗?”崇应彪没有动,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北崇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风雪很大,也很冷。”
崇应彪清晰地记得,朝光喜欢色彩鲜艳的锦缎,制成宽阔的裙幅,外罩素纱禅衣,那是一种很柔和的绚丽,夺目却不刺眼。她的裙角锐利,轻轻拂过,好像有什么东西鲜血淋漓。
“我来过这里的,冀州,你忘了吗?”朝光抬眸,去看崇应彪的脸色,离家越来越近,可崇应彪眼中的忧虑之色却越来越重,“你在担心什么?不是都回家了吗?”
崇应彪没有回答,他看向停留在原地短暂修整的连绵长队,父亲崇侯虎的马车居中,愿意追随他离开朝歌的北方阵质子全副武装于马上,前后护卫。
一路上并无多少追兵,朝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劫法场的西岐姬发身上,对于劫狱的崇应彪少了许多关注,更何况,一出朝歌,崇应彪就让同劫狱的姚庶良、武高奎等南方阵质子带着鄂顺回南鄂,顺带吸引走了子娍、子姳两人的殷人族旅追兵。
天边地平线,黑压压暴风雪欲来,崇应彪扭头看向朝光,眉头紧蹙,目光中夹杂着些深邃的忧郁,“朝光,我离开家八年了。”他记忆中,上一个说这话的是苏全孝,前世苏全孝跪在风雪中,声泪俱下,“我离开家八年了,长高了,父亲不认识我了。”
离家八年做人质的次子,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留在身边的儿子,锦衣玉食,继承爵位和一切。
崇应彪憎恨父亲的冷漠,却也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就像,他憎恨殷寿的威逼,却羡慕他手中的王权。
越想被认可,越想证明,越憎恨所有的不公,可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公,一时半刻的微弱差距,便决定今后所有的命运,崇应彪觉得不服,他要改变这一切。
朝光想起,初月曾提及过,崇应彪是双生子,他还有个孪生的哥哥崇应鸾,现为北崇世子。一山不容二虎,崇应鸾为世子多年,在北崇根基颇深,对于这个从朝歌回来的,文韬武略并不逊色于自己的弟弟,又是何种态度?他能不能容得下崇应彪?
而且,朝光看向崇应彪,他目光深邃,眼神倔强不屈,即使崇应鸾能容得下他,崇应彪又真的会甘居人下吗?他太弱势了,无论是在朝歌还是北崇,在朝歌他是质子,在北崇他是弃子。
朝光按紧了崇应彪的手,“不要担心,你保护我,我也会帮你,彪,这几日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北伯侯,不要离开他半步。”
崇应彪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他刚想告诉朝光,最近要保护好自己,他可能无法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前世他弑父为北伯侯,返回北崇继位时也遭受到过崇应鸾的反对,处理这样的局面,他有一定的经验,但朝光
他见朝光眼中一片波澜不惊,似乎对这里的局面早有预料,崇应彪不免惊讶,惊讶的同时不免对她刮目相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朝光有些陌生,朝光见崇应彪这副模样,只是淡淡垂下视线,余光看向角落的玉琅,忽然问崇应彪道:“会经过冀州吗?”
几日的相处,玉琅对朝光照顾有加,交谈中,朝光得知玉琅是冀州人,其父为冀州候苏护家臣,冀州城破,她父兄皆被杀死,自己和妹妹被掳走沦为奴隶,进入质子旅北方阵。
庆功宴当晚,抢到他的北方阵质子打赌输给了金葵,她就落到了金葵手中。后来她被抽中为苏全孝殉葬,也是金葵换了个人救下她。金葵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北崇,她想回冀州,就跟金葵走了。
崇应彪摇了摇头,“我们走的小路,不会从冀州过。”
玉琅更紧的蜷缩成一团,金葵提着一个布袋跑了过来,见崇应彪也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哥,你怎么在这儿?”崇应彪瞪了他一眼,“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你先问起我来了?”
见金葵来了,角落里的玉琅才抬起头,金葵将布袋交给玉琅,“这里面有衣服和吃的。”玉琅接过布袋,小声的道:“谢谢!”
见时候差不多了,崇应彪将暖热的手从裘衣中取出,“我去见父亲,应该要继续出发了。”朝光点点头,“我的伤口已经没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金葵好不容易抽空跑出来一趟,没待多久又要出发,他看了眼崇应彪,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跟着他离开。朝光将裘衣分盖在玉琅身上,玉琅怯生生的看了眼朝光,小声道:“谢谢。”
北崇城巍峨,数丈厚的坚冰覆在城墙上,弓弩已经架起,对准城下穿着殷商王家侍卫盔甲的崇应彪等人,自从北伯侯崇侯虎被朝歌扣押后,世子崇应鸾便掌握了北崇一切军政,他下令,北崇进入戒严。
崇应彪扶着崇侯虎从马车上下来,崇侯虎对着城门高喊道:“是我,崇侯虎!”守城的将领见是主公,立刻下令开城门,黑洞洞的城门大开,几位将领一路小跑而出,跪倒在崇侯虎面前,“主公!”
崇侯虎抬手,“起来吧,我被扣朝歌,多亏了崇应彪,带着人劫狱,我才能回到北崇。”那些将领一听崇侯虎如此说,纷纷向崇应彪下跪,齐呼道:“二公子。”
进入北崇境内后,朝光等一行人均被安排妥当,待遇提升的同时,朝光也发觉他们被人为的隔开,玉琅也注意到了,紧张的拉住了朝光的胳膊。朝光也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崇应彪,她忽然又不害怕了。
她拉住玉琅的手,安慰道:“别怕,这里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