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朝光选择的是一条错路,他不去走弑父毁灭自己良善的路,朝光也不能走上这条路。也许,做一个好人很痛苦,但他无法泯灭人性,他,是个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朝光感到愤怒,她捂着伤口,挪着艰难的步伐就要离开,途径崇应彪时,他伸手,想要抓住朝光的胳膊,却见一道寒光从她袖中闪出,崇应彪早有防备,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崇应彪看了看冰冷的匕首,又看见朝光眼里的惊恐,“你看,你就没打算跟我走,我又怎么能帮你杀了殷郊。你骗我,你根本不会跟我走,你就是想利用我,杀了殷郊,然后再杀了我。杀了我之后,你想去哪里,西岐吗?”
他的语音平静,似在感慨,又仿佛在叹息,朝光见崇应彪早有防备,又轻易说出她内心所想,内心一阵恐惧,从初见他,朝光就觉得崇应彪的眼神锐利,仿佛能轻易将她看穿,在崇应彪面前,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崇应彪一直表现出的毫无恶意,冲淡了朝光心中对被人看穿的恐惧,可是现在,这种恐惧再度沉重压上心头。她挣扎了下,崇应彪却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冰冷的目光盯着她的脸,不愿挪开。
“你弄疼我了,放开我。”朝光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她尽量放空双眼,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动人。崇应彪明显生气了,他猛地甩开朝光的手,力气之大,仅仅是惯性,就牵得朝光脚下半步踉跄。
见朝光险些摔到,崇应彪下意识伸手去扶,朝光的手按在他臂上,崇应彪恼怒的看了眼朝光,又愤愤将目光瞥开,“你去不了西岐了,殷郊会跟姬发去西岐,你比我清楚姬发在谋划什么!”
崇应彪打算趁着明天姬发劫法场的混乱,顺道劫走自己的父亲和鄂顺,反正都要乱了,乱吧乱吧,他殷商就是乱个底朝天才好!殷寿以臣弑君,就怨不得他的臣子也要叛他了。
朝光没有理崇应彪,松开手站稳,将匕首收入鞘中,捂着腹部伤口,深一步浅一步,继续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崇应彪吼得很大声。
朝光的脚步没停,“不知道。”
崇应彪追了上来,朝光看着他,不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崇应彪将朝光横抱起,恶狠狠道:“你别想骗我,都答应跟我走了,就必须跟我走。”
朝光也不挣扎,一脸平静,“那你想带着一具尸体回北崇吗?”
崇应彪深吸一口气,“你想去哪儿?东鲁,南鄂西岐也行我要去西岐,你跟着我,去西岐!”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黑暗中,朝光看见崇应彪两颗闪着怒气的眼珠闪着碎星一样的微光,她伸出手,触上他的脸颊,手向后,摸索到他的耳朵,“你的耳朵好硬,我妈妈说,男人耳朵硬,性子就倔,彪啊,你真倔得像头驴啊。你这么倔,以后会听我的话吗?”
崇应彪嗤之以鼻,“让我听你的?你做什么梦?你得听我的!”
她不想留在朝歌,西岐,她目前是去不了了,北崇,未必不是个好去处,她得都亲眼去看看,才知道什么地方是自己想要的。
朝光摩挲着崇应彪硬挺分明的耳廓,“我骗了你,没打算真心和你走,你也骗我了,没杀殷郊,我们过去的所有约定,一笔勾销。我不想留在朝歌,却也没有地方可去,我和你回北崇,但若有一日我想走了,你不能拦我。”
崇应彪不语,抱着朝光往外而去,黄元济和孙子羽全副武装迎了上来,崇应彪扫了一眼他们二人,问道:“金葵呢?”
“哥!我在这儿!”金葵拉着一个女子,从营房里奔了出来,“哥!我要带她一起走!”看清他身后女子的样貌,黄元济和孙子羽的表情都变得微妙,崇应彪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情况紧迫,“走吧!”
马车已经准备好,崇应彪将朝光放进马车,按着她袖中的匕首,“保护好你自己,这是用来杀敌的,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活着,我都会救你回来。”金葵将那女子拦腰抱上车,叮嘱她两句。
崇应彪与北方阵质子翻身上马,那女子倚着车窗,望着金葵,目光眷恋。朝光见她衣衫陈旧,带着北方国的花纹,身上也没有饰品,手上带着劳作的伤,心里对她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征讨冀州之后,质子旅获得了大量战俘,这些男女奴隶被分到各处,从事各项杂物。车厢宽大,铺满动物的毛皮,味道很重,朝光一时有些胸闷头晕,但那女子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这更侧面印证了朝光的猜测。
“你是冀州人?”朝光试探性开口。
蜷缩在角落的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庞,“我认识你,你是质子旅的祭司,你叫朝光。你也许不记得我了,我是被选给苏全孝殉葬的两个女奴隶中的一个,因为某些原因,我逃过一劫。”
朝光蹙眉,她记得是有这件事的,崇应彪带着她去见过两个奴隶,这是她没有参与苏全孝葬礼的原因。朝光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两个女奴隶的样貌,却始终记不起,“很抱歉,我不记得了。”
马车颠簸,朝光随着车厢的晃动左右摇摆,几次牵扯到腹部伤口,她只能尽量蜷缩,捂着伤口,避免其进一步撕裂恶化,那女子注意到了朝光的痛楚,挪到她身边,双腿抵住车壁,用自己的后背为朝光撑起一方稳固的空间。
“谢谢。”朝光咬着牙,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