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晨起洗漱后,再三思忖,还是决定去桂花巷见宁堔。
她给他去的书信他都不回,若不再去见他一面,没准他的命真得留在上京城了,于是,她用过早膳后,就坐马车出了中书令府。
这回没偷偷摸摸的从侧门走,是让云烛给赶的马车,到桂花巷时正值辰时,昨夜起了大风,今儿的天气更为冷寒。
辰时的桂花巷也显得极为冷清。
容温要走下马车时,叶一将她身上披着的狐裘又给拢了拢,嘱咐道:“姑娘就算去了屋里狐裘也别摘下,小心着了凉,我瞧着这天干冷,咱们来时的街道上好几处都结了薄冰,怕是要落雪了。”
容温对叶一应了声,刚打开车门要走出去,就见宁堔从院门里走出来,他神色明朗,对容温道:“来这边吧。”
宁堔没让容温下马车,走在前面让云烛赶着马车去了桂花巷南面的一个三岔路口,随后宁堔看向云烛:“清晨寒凉,屋内我让人准备了茶水,可去暖暖身子。”云烛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容温。
容温对他示意,云烛便和叶一一同去了院中,这处只剩下容温和宁堔。
宁堔站在马车车窗前,观着容温的眉眼,见她气色尚好,他神色间也舒展许多,与容温道:“我昨日去见过顾中书了。”
容温对他颔首:“我知道。”她顿了顿:“宁堔哥哥,你别再给我送东西了,也别——别去招惹他。”
宁堔看出她的心思:“怕他会对我做什么?”宁堔对容温轻笑:“容温,我不怕他。”他起初是想在上京城里任职,待历练几年再回扬州为扬州百姓谋福祉。
可如今,他只想带容温走,就算得罪了他也没关系,男儿只要心中有抱负,去哪里都可以为百姓做事。
容温有些无奈,问他:“宁堔哥哥到底想做什么?”她虽有猜测,却不敢确定。
宁堔与她直言:“容温,你也别怕他,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像在扬州帮你逃婚时一样,再帮你逃一次婚。”
容温:……
宁堔见她蹙眉,解释着:“我这几日打听了一下他的心性手段,也试探过他,只要我能带你出了上京城,他不一定会命人大江南北的去找。”他昨日与顾慕说容温的心意时,看到顾慕明显的怔了一瞬的神。
宁堔认为,他的怔神,只能代表他在意容温对他的心思,只要容温铁定了心要走,他或许不会再强求。
容温轻叹了声,心中只道:你确定打听的人是他?
她趴在车窗上,认真的看着宁堔,劝道:“宁堔哥哥帮我从扬州逃婚,我很感激,不过——我这回不逃婚。”
宁堔被她的话噎的一时间愣了会儿。
随后不解道:“可我见你在他面前性子沉闷,过的并不开心。你不是说想去临安吗?你不喜欢这里。”宁堔蹙眉:“容温,他拿什么逼迫你了?”
容温本是想来跟宁堔说明白,让他不要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这会儿听到宁堔跟她说起临安,她的思绪变得有些沉。
那日,她许久未见宁堔,与他说了许多的心里话,却忘了宁堔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她的那些话被宁堔放在了心上,打定了心思要带她走。
她默了片刻,与宁堔道:“与他定亲虽不是我所愿,嫁给他也不是我的选择,可,宁堔哥哥,就算我走了,他也会找到我的,还会连累了你。”她顿了顿,正欲再开口,宁堔已接了她的话:“我不怕受连累。”
容温敛下眼眸,咬了咬唇:“宁堔哥哥,我不再是容家的姑娘了,我姓温,是温家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他们对我虽无养育之恩,可我身上流着的血不会变,当年他们既然在那种情况下保下了我,如今我既已知晓,不愿让他们就算深埋于地下,也依旧遭受着世人的唾骂。”
她话落,嗓音湿湿的。
虽然容温并未将身世之事与宁堔细说,可宁堔不是愚钝之人,已然懂了容温和顾慕之间存在着的某种牵连。
桂花巷里更为静谧了。
宁堔默了许久,又问容温:“你喜欢他?”
容温不知该如何回答宁堔这个问题,她咬着唇瓣,眼睫低垂着,回宁堔的话:“不喜欢,但可以嫁。”
她话落,她与宁堔之间又安静了许久。
三岔巷口的另一侧,与容温马车的另一面相对,长身玉立如松如柏的男人身披大氅,立于晨起的寒雾中。
虽看不清她的神色面容,可静谧巷口的回声却足以让他听清她口中的话语。
不喜欢,但可以嫁。
随后,耳边又传来男子的话语:“待你心如所愿,我再带你走。”
有风吹过,将马车另一侧的车帘给吹开,透过缝隙,顾慕看到她——对宁堔点了头。
清晨雾重,枯枝干叶,眉间乌发皆染上水雾,不远处不知谁家的灶房里燃着几缕青烟,净思立于他家公子身侧,不敢抬眸去看他家公子的神色。
时辰如被冰霜凝固,周围了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