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中……
宁堔身着藏蓝锦袍,身上披了件墨色大氅,在木莲院前将身上大氅解下递给了他的小厮,随后被净思引着进了顾慕的书房。
宁堔今岁刚及冠,比之容温只大上三岁,他眉目生的硬朗,颇显正气,走至顾慕书案前,恭敬行礼:“见过顾中书。”
顾慕示意他落座。
宁堔坐在他对面,神色间并未因着顾慕身上的气度而显得不自信,他虽刚及冠,在扬州的名望却极好,又因着是知府的儿子,有着无畏的胆量。
他与顾慕直言:“听闻顾中书知人善用,极为讲求‘能者任之’,向来公私分明,郑大人引荐我去兵部任职,不知是何缘由让顾中书对我有了不满而迟迟不给批复?”
宁堔常跟在他父亲身边做事,这套先捧后让人哑然的法子用的自然而随意。
顾慕神色平和的看着他,能者任之?公私分明?
他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带着上位者的深沉,嗓音听不出情绪:“不给你批复——又如何?”顾慕手中书卷放下,继续道:“你该知道,今日能进了这府中,是因何缘故。”
宁堔对他的话有诧异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初来上京城,对这位中书令大人并不了解,所知所闻皆是坊间传闻。
上京城里多是他温润如玉,谦谨朗月的称赞,可他既然能在高位久坐,自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谦和的世家公子。
只他没想到,顾慕会如此直言。
可他也知道,无论他如何做,谁也不敢去质疑他。
宁堔默了片刻:“顾中书迟迟不给批复,无非是想让我主动来府上见你,如今我来了,顾中书要与我说什么?”
宁堔身上正气很足,也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话落,顾慕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紫毫笔,神色平和的处理公务。
书房内静了片刻。
顾慕手中笔不停,嗓音平和道:“宁公子怕是揣摩错了我的心思,若无其他事,宁公子慢走。”他话说的太平和,以至于让宁堔动了动唇,许久未说出话来。
顾慕迟迟不给批复不是为了让他来见他?
就算是这样,他一直给容温送东西,却是为了见他。
宁堔思忖片刻,与顾慕道:“容温来上京城已近一年时日,想必顾中书对她有些了解,她是虽弱小如蚂蚁却想扳倒大象的性子,执拗又不甘屈服,”宁堔顿了顿,这几日他将容温与顾慕的事了解了些,当初容温本是要嫁给侯府三公子的,却不知为何又与顾慕定了亲事。想来,不会是容温心甘情愿的。
那日在府中,他看到了容温在他面前低敛沉闷的性子。
宁堔继续道:“顾中书是心思缜密之人,该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就算强行将她留在身边,时日久了她或许会对顾中书生出些情意,却也会因着这份强迫而被她在心中打压,永远不可能对顾中书如寻常夫妻般情意连绵。”宁堔顿了顿:“顾中书又何必强求呢?”
紫毫笔随顾慕冷白指节走动,在一份文书上落着字,他唇角勾笑,随意道:“与我说这些你又是求的什么?若容温愿意嫁给你,早在扬州时你就已娶了她,何必再跟来上京城。”
宁堔闻言自嘲了一声:“我不求什么,从帮她在扬州逃婚时,我就都是心甘情愿的,我见到过她受人欺负,也了解她自幼的遭遇,我只是想让她过的开心自在。”
宁堔的话很真挚,无一丝虚假,他对容温,就是这样的感情。
宁堔看着顾慕:“若顾中书也是真心喜欢她,也合该让她过的自在才是。”
宁堔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在让顾慕放容温走,让容温回扬州。
那日在桂花巷,他与容温说起扬州这一年来发生过的事,可见她眉眼间对扬州的思念。
容温与他说,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他便懂了从前在扬州她一直想要去寻找的是什么。
自年幼时起,就有的一个执念,对母亲的执念。
而如今,她不再找寻了,以前,她想有一个和谐温暖的家,也总想着所嫁之人给他带来的‘家’能是她心中渴求的。
如今,她没有了执念,山河之大,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
容温还与他说,她不太喜欢上京城,可她又不愿回扬州,她想去临安,她说临安离得丹水州不远,她可以常去她外祖家走走,又离得扬州很近,她在那里有几处铺子,想在那处做生意。
虽然,她只是随口说说,可他能感觉到,她是想过那种日子的。
宁堔又道:“在扬州时她没什么手帕交,都是我陪着她,她继母拿她母亲的嫁妆购置田铺时,是我给她讨回来的,她父亲又有了孩子冷落了她,也是我去街上给她买来她爱吃的肉脯和酒水陪她在树上看月亮直到天亮的,”宁堔观着顾慕的神色,虽然他在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神色间看到了如深窖冷冰般的凛冽,却继续道:“她到上京城后也会时常给我去信,与我说她在这里的生活。”
宁堔虽是说着他只是想让容温过的开心自在,可话里话外却总有着对顾慕的挑衅,在告诉顾慕,容温与他之间曾有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