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赴约了。
“我来了。”谭佑霜看着视野里变幻莫测的纺锤,说。
两年过去,谭佑霜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他依旧眉目深邃,英气十足,看向大地的目光却透着难以言说的眷恋和放松。他再一次爬到顶楼,同之前无数次一样擦掉了额间滚出的汗水,同之前无数次不同地掏出一封遗书,紧握手中。
“你是一个聪明人。”塔兰·伯德忍不住喟叹道:“并且,你很善良。”
“我不聪明。”谭佑霜摇摇头:“和我哥相比,我简直一无是处。”
事实并非如此。
塔兰的双手交叠放于腹部,肃然起敬地解读着书信上的内容,半晌,终于给予谭佑霜一个恰当的评价:“你让你的死亡超脱于已有的价值,你将影响很多人。”
“善良、宽容、心系他人,这都是他教会我的。”谭佑霜深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天空的颜色,这让他想起儿时从筒子楼窗户里探出脑袋时所看到的景致。来来往往的人群,带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从世间走过。那样普通,又那样雄奇,壮美。
碧蓝的天空笼罩在头顶上,仿佛没有尽头。远方是大片的青山和一望无际的原野。翠绿的植被生长在肥沃的土壤上,远处如同蚂蚁一样细小的人群熙熙攘攘,正在重复他们日复一日雷同的生活。
这样很好。
谭佑霜想:我并不重要。哪怕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将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转。
那么就这样说一声再见吧,我所珍爱的世界。谭佑霜低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缓缓笑了。他弯曲的眉眼与掉落的弧线轨迹缓缓重合,像飞鸟一样,张开了灵魂的双翼。
纯白的纺锤终于运转起来。
嘎吱,嘎吱——
在厚重的声响里,五颜六色的命运线像人类早已退化掉的尾巴一样从谭佑霜的尾椎处抽出,又缓缓同另一条彩色的丝线连接在一起。
它们宛若两条衔着彼此尾巴的游鱼,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缓缓转动,而后飘过来,落在了塔兰·伯德的左手掌心。
同时刻,纯白无瑕的纺锤也剧烈震动起来。它快速地折叠,弯曲,曲面紧贴住曲面,收缩变换成一本朴实无华的书籍,轻飘飘落在塔兰·伯德的右手掌心。
古铜色书籍封皮的正中央,一枚小小的八面骰开始了转动。它的变换没有任何规律,只是不停地翻转着,同时发出嗡嗡的响声,好像有无形的鞭子正在不断抽打着它一样。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骰子才慢慢静止下来。
表面上,一个小小的数字八呈现。
八?
很好,很难得。
不过这肯定也和谭佑霜的最后一封信遗书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