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月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时分,她茫然地坐在床上,记忆的最后,是谢轻寒的吟诗声,还有清淡的月光,绵绵不断的桐花坠落。
就在这时,香雪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木盆,笑着道:“小姐醒了,快起来罢。”
姬明月下得床来,穿上外衫,问道:“昨天是叔叔送我回来的么?”
香雪笑吟吟道:“是啊,大人昨儿饮醉了酒,在院子里念诗,把大伙儿都吵起来了,过来一看,发现你们都挤在一张躺椅上睡着了,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更深露重的,这么冻一晚上,不会受寒么?”
她绞干了帕子递给姬明月,道:“后来我们把大人叫醒,他就把你送回来了。”
姬明月想着众目睽睽之下,谢轻寒把她抱回屋子,不免有些面热,不好意思地道:“叔叔喝醉了。”
“可不是?”香雪笑道:“奴婢担心他摔着,要来接小姐,他还不许呢,硬是亲自把你送回来了。”
姬明月擦了脸,问她道:“叔叔起了吗?”
“已经起了,正和大爷在前堂说话呢。”
姬明月穿戴妥当了,这才去了前堂,才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人语,是谢文海的声音:“母亲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眼看着该定下来了,若是青州的女子没有看上的,京师里的女儿家也可以,你一个人远在外面,身边总要有个能照顾你的人。”
姬明月停下脚步,不知为何,听见这话时,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恐慌,谢轻寒要成亲了么?
那她怎么办?她还能在这里住吗?
正在这时,谢轻寒温和的声音传来,道:“这个还不急,如今并未碰到合心意的。”
谢文海道:“这却也是,婚姻大事确实急不来,不过以我之见,你也是该准备着了,若是有喜欢的,可以写信告诉母亲,咱们托人去说亲。”
谢轻寒笑着应下来,姬明月的心如同一颗石子,沉入了水中,不停地往下跌落,跌入了最深处,慌乱如泥沙一般,悄然浮起。
谢轻寒总是要成亲的,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小姐?”
三虎子从屋里出来,碰见呆呆伫立的姬明月,险些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姬明月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想事情。”
他们的声音大概传到屋子里了,交谈声中断,随即谢轻寒的声音响起:“蘩蘩?”
姬明月跨过门槛,然后就看见了座上的谢轻寒,青年眉目舒朗,容貌温雅俊逸,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她的鼻端仿佛又嗅到了月光的香气,浅淡而清冷。
谢轻寒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姬明月在他身边坐下来,乖巧顺从,谢轻寒温声问道:“昨夜睡得如何?没有受冻吧?”
他说着,十分自然地伸手在姬明月的额头上摸了摸,姬明月摇摇头,道:“我没事,叔叔呢?”
想起昨夜的举止,谢轻寒忍不住笑了,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喝了些酒,有些孟浪了。”
旁边的谢文海看见两人的互动,也笑道:“原来三弟喝醉了还有吟诗的毛病,倒叫我大开眼界了。”
他昨天也听见了,院子里传来高声念诗的声音,一首接一首,谢文海本想起来看看,奈何实在不胜酒力,最后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今日早上问起下人,只说三爷喝醉了,在院子里给姬明月念了半宿的诗。
谢轻寒听得大兄也知道自己的壮举,不由失笑道:“大哥快别取笑我了。”
两人皆是笑起来,说起别的事情,气氛轻松愉快,但是姬明月在旁边看着,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谢轻寒一贯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待用过饭后,便私下对姬明月道:“蘩蘩,今日大伯在这里,我不能陪你去逛庙会,下回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他以为她是因为不能一起逛庙会的事情不开心。
姬明月望着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好。”
她说着,伸出小拇指来,谢轻寒一见便笑了,道:“小孩儿似的。”
然后也伸出小拇指来,和她拉了拉勾,道:“蘩蘩乖,和朋友们一道去玩吧,要注意安全,别走丢了,让三虎子跟你一道去。”
姬明月乖顺地答应下来,她一向都很省心,谢轻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如今姬明月已经长高了许多,但是在他心里,蘩蘩仍旧是四年前那个小孩儿,让人下意识怜惜疼爱。
……
早膳过后,姬明月读了一会儿医书,没多久,三虎子就从前院过来了,对她道:“小姐,咏乐公主和李家小姐来了。”
他说的是李寒君,姬明月便收起书,和谢轻寒说了一声,去了前院,赵灵秀正坐在她的秋千上轻轻地晃着,雪白的桐花簌簌而落,李寒君背着手,伸头看陶缸里的墨龟,试图伸手去摸它。
赵灵秀道:“你当心被它咬掉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