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纪言郗在心里想了什么呢?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在贺肖像小狗狗一般的目光中借口接水出了病房,最后开水烫了手。同年暑假,因为参加竞赛,他留校没回家。印象中,那个暑假总是很热,即使新安装的空调开到最低也不顶用。在一中放暑假的我们和好吧话落,纪言郗感受着怀里的人由机械到软化,最后重重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濡湿的温润一滴又一滴的在脖子上、肩上一点点蔓延,温柔、缓慢却又好像十分张牙舞爪地向下侵袭,最后抵达心脏,狠狠地揉|捏,疼得令人窒息。“哥……”撑在身侧的手向中间环抱,纪言郗感觉到圈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到最后开始隐隐地发疼。“……对不起……”到此刻,贺肖才完全地从虚幻里脱离,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画面是真的,鼻尖充斥的独属于他哥的味道是真的,手里的触感也是真的。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哥已经全都知道了。此刻的心情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任何语言都无法描绘心底的那一份浩瀚波澜,只觉得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填满,沉重而又分外解脱,在这份矛盾而最终又只会向着一边猛烈倾倒的拉扯下,脑海里能拼凑出来的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闯了祸,而他哥没有训斥他任何一句,只是在把问题处理后和他说一句‘没事,有哥在’的时光。像是轮渡即将在夜幕遣散日落的昏黄前沉降,生命即将停歇于海底,但在他被海水彻底淹没的前一刻,他的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接着一股上升的引力将他打捞而起,在日落的最后一丝赤红在海面摇曳着滑行消失的时候,海风裹挟着一句沉稳的‘别怕’缓缓吹来,温柔地将他包裹。那一瞬间,所有的浪潮平息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也干透了,海水随着风上升,最后又归回海里。而他则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了木棉花开的小院,午后的阳光在地上斑斑点点地做着画,秋千在风里前后荡漾,缩小版的他在追逐着跑在前方的人,稚嫩的笑声从院墙偷跑到未知的远方。纪言郗放在贺肖背后的手随着低沉压抑的抽泣微微起伏着,一直到觉得真被勒得喘不过气了,才停下,轻拍着说:“别哭了,松一松,喘不过气了。”贺肖闻言,手臂才松了劲儿,他刚刚满脑子地只想把纪言郗揉进怀里,没注意把控力度。方才有些沉重的氛围被纪言郗的话冲淡了一些,贺肖的脑袋在纪言郗颈窝里转动了两下,但始终没有抬起来。除了纪言郗肩膀的衣物,枕头也被打湿了一块,他就那么盯着那块被打湿的痕迹,下巴抵在纪言郗的肩上,一动不动。知道了一切,意味着知道了他这么长久时间里的如疯似魔的失控,也知道他在这不堪的失控中像瘾|君子一般自甘沉沦,一如他在未知他哥性取向时就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也像自己在还不知道已经喜欢上他哥的时候就先开始用尽所有手段强烈地占有。如果将时间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串起,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求和,当时间无限趋近于此刻,那么最后的结果将定义他是个天生的坏种,专门毒恶做坏于他哥的坏种,坏到极致便开始反噬,除了他哥,他无药可救,没有他哥,他将病入膏肓直至死亡。解脱与慰藉慢慢地褪去,他在此刻又开始慌乱,没有人会不出于怜悯而真正喜欢一个天生的坏种,尤其是当坏种的坏具有标粗的指向性,被指向的人除了人道的怜悯之外真的会喜欢吗?纪言郗感受着身上的重量抿了抿微红的唇,盯着天花板上的顶角线,试图在空白的头脑里搜刮点东西来回应一下身上情绪崩盘的人,‘没关系’在此刻可能显得有些敷衍无力,但其他的话又一个字都拼凑不出来。“哥……”贺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纪言郗眨了眨眼睛,“嗯?”嗯了一声。“如果你厌恶我,那我还是会把你锁起来。”贺肖闷闷的声音在纪言郗耳边缓缓响起,像是不经意,但又给人以十分坚定的感觉,让人毫不怀疑只要纪言郗点头说厌恶他,那下场就是被他锁起来。他现在很清醒,理智没有被吞噬任何一分,他清醒地发现,如果以失去他哥为代价换取一个不是坏种的定义,那他宁愿当十辈子的坏种。此刻,纪言郗:“???”纪言郗怔愣得脑子更加空白了,而贺肖则翻了个身,从他身上下去,然后侧身将他锁进怀里,手动给他翻了个身让两人面对面,湿红的眼睛深邃地盯着他,像是怕他没听清一般再次认真地重复,“如果你厌恶这样子的我,那我还是会把你锁起来。”纪言郗看着那双眼睛,像是要被吸进去了一般,哑言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厌恶你。”说完,空白的脑海里竟自动播放起乔安的那些话,于是顿了顿又说:“……我爱你,贺肖,哥只觉得心疼。”这是贺肖醒过来到现在为止,补你一个吻如乔安所说,贺肖不需要在疗养院住下,所以在夜幕彻底笼罩下来的时候,纪言郗带着人回了家。在回去之前,两人去看了纪妈妈,在进门的时候,纪言郗明显感觉到身后脚步的停顿,于是他回过身,伸手牵着将人带进门内。“她很想你。”纪言郗把门关上看着贺肖说。贺肖和他对视着,说不上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被握着的手翻转出来反握住了纪言郗,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擦着。“我们都很了解她不是吗?”纪言郗说着拧开了纪妈妈病房的门,把人推了进去。夜灯温暖的昏黄在屋里流淌着,两人走近站在纪妈妈病床前。纪言郗坐下,捏了捏纪妈妈的被角,把她额前的一缕头发瞥到耳后,声音很轻地说:“妈,人回来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贺肖如同飘到了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那里花开遍野,草长莺飞,一望无际的花草海洋里,树立着一栋小木屋,他哥在门口的木阶上摆弄着一个小玩意,也许是黑色的木制小海鸥,他从遥远的地方奔跑而来,站定在他哥面前,而他哥抬起头,惬意地看着他,微微笑着对他说回来了,死兔崽子。“不喊人吗?”纪言郗仰头看着边上跟木头一样站着的人。“孙姨。”这时,门口外面突然传来声响,陪护的大姐便走了进来。对于纪言郗这个点出现在这她有些意外,同时惊讶地看着纪言郗边上的贺肖。“纪少,贺少。”纪言郗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这个点是陪护给老妈擦身子的时间,两人也不好再在这站着。所以两人没久呆,很快就离开了疗养院。“明天再过来吧。”纪言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