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穆涵能答应娶妾,这辈子真不一定能答应。
可是陛下必然是希望他能答应,穆涵和韩甘一向关系不错,这回要做亲,多半是看中韩琰,想要拉拢韩琰。这是从前李郁萧就给预想过的路子,如今正好,东风吹一晌就落春雨,瞌睡有人给递枕头,不如顺水推舟。
这一点殿中的君臣两个心照不宣,眼下的问题是,怎么能让穆涵的拉拢做到实处,怎么能让他点头娶妾。娶妾好啊,穆老狗娶妾裴夫人就更要窝火,做闺女的窝火,裴越这个做爹的当然就不能安之若素。
不过,李郁萧无端夷犹:“只是韩琰的妹子,琯娘,倒有些委屈。”大好的年纪配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货,这个货还狠心薄情。
穆庭霜安抚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韩氏待我父十足殷勤,据臣所知,是她自己向武襄侯提议由她出嫁联姻。”
啊?为家族这么豁得出去啊?李郁萧短短时间内再度震惊:“她真愿意啊?”
愿意与否,穆庭霜心说全天下只有您能问一句一个庶女愿不愿意。
不过倒不是假话,穆庭霜见过韩氏在府中的情形,绝没有受迫之态,侍奉穆涵和裴夫人都巴巴的,穆涵到她院中她跟天上掉下来一样捧着,穆庭霜笃定告诉陛下:“她甘之如饴。”
陛下一寻思,那,行吧,个人有个人的志向,只从头又把眉眼皱了:“所以,你爹怎么样才能答应。”
穆庭霜慢慢道:“陛下教臣的,嫁娶自由,是么?其实有两人,他们实在各自有意,此番不如借一借他们的心意。”
李郁萧一摊手,洗耳恭听,他道:“雪娘和韩琰。”李郁萧再再再次张圆眼睛,听他继续道,“结亲,也不一定穆氏娶韩氏嫁么,上一世雪娘她二人都有意,如今虽说还没苗头,不过可以略拿出来往穆涵跟前提一提。”
提一提,提一次就是往穆涵肺管子戳一次,他必然舍不得。
不是他舍不得和雪娘的父女亲情,而是舍不下她明面上宣义侯嫡女的身份,他和裴夫人的算计,雪娘少说是要当皇后的人,用来拉拢韩琰?镶金嵌玉的琉璃瓦搭马棚,不够丢玉器行的脸。
好主意,李郁萧先是感慨:“还是啊,两相比较,还是他自己娶一门妾便宜,”不过脸儿又凝住,像是想起什么关窍,面色古怪极了,一把拉住穆庭霜,“你说穆庈雪和韩琰互相有意?什么意思?穆庈雪在你那儿不是朕的皇后么?韩琰什么意思,挖朕的墙角?”
穆庭霜笑意轻轻巧巧:“是啊,这就是陛下信重的韩校尉呢。”
李郁萧少不得吹胡子瞪眼,不是,他么得胡子,就是干瞪眼,穆庭霜见状笑意大盛,拍他:“有意,又不是真的有逾矩之举,韩琰是个忠心的,你二人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新婚之夜她都将你关在殿外,宫里宫外谁人不知?韩琰不过怜惜她罢了。”
又说上一世也有雪娘火烧饮冰室的事儿,那一世的陛下才不管,因此是韩琰,单戗匹马救的人,云云,李郁萧想一想道:“算了,本来有名无实,这样说我倒但愿你爹和你哥在那边儿能谋反成功,这样你妹妹就是公主,想必就能和韩琰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庭霜就问他们若是成事,陛下可就要成亡国之君,李郁萧一摊手:“本来也不是我啊,我这不是跟你来这儿么。来这儿朕也没想着当什么明君圣主,在此间当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便了。”
穆美人儿脉脉而笑:“成,都依陛下,臣就当一回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李郁萧伸手就要到他的身后捉他尾巴,两个人闹一刻撑不住各自笑开,末了李郁萧唉一声:“还管你那边儿呢,这一摊子的事。”
又说起砂织,荆睢办事李郁萧很放心,穆涵的心腹郎将和心血兵力不说有去无回,少说也要摧殆大半,这无须担心,只是砂织,君臣俩还没说上一句,太館令使人抬着食案进殿,因先用膳,寂然饭毕,李郁萧说起等砂织战事告一段落,应当少府山海署先行派人,带医官、林衡令前往。
“战事伊毕,先头第一件要安民,伤病必然不少,农耕也荒废年久,也须安置。”李郁萧的脑子是现代那一套,咱们不是镇压,是真·襄助。
又说几句贸易往来替代岁贡,砂织上下采矿为生,农耕本来不兴盛,那么就用粮食跟他们换荆铜,签订订单,规定每年要达到多少贸易额,就差说出来什么顺差逆差之类的好听话儿。
一一听完,穆庭霜问:“有疾赏药材便了,何必劳烦太医来往教习;不事农耕则赏赐银粮便了,何必劳烦林衡?陛下一力主张沙织自治,是否是那位元秩昆弥有何过人之处?”
李郁萧摇摇头:“人家也学咱们一般的话,用我晏朝货币,读的也是圣贤书,咱们又算什么,哪里就一定需要咱们赏赐垂怜?居高临下,纡尊降贵,出兵好似施舍,人家傻吗?看不懂吗?长久下来必生反心,就跟乌屠斜一样,堵不如疏,还是你教朕的。”
这一席话,格局也有胸怀也有,穆庭霜大为欣慕,心怀激荡一时竟不能言。
堵不如疏是他教李郁萧的,婚嫁自由等观念又是李郁萧教他的,或许李郁萧有时太优柔寡断有时又太天马行空,他呢,或许做三瞒四的老毛病也还没改全乎,无妨,往后都有人教,都愿意学,这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