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两个各自感慨一刻,午后时光漫长,遂相携歇午憩,谁也没缠谁,极有默契安静相拥入眠。
此刻温情,尽比欢娱。
第149章良夜省陪茶
关于穆韩良家的联姻,栖兰殿给韩琰回信,让韩琰只跟家里略提一嘴,左右都是做妾,给两个公子做不如给老子做,叮嘱只须提一句,毋须强求,突出一个愿者上钩。
武襄侯,结儿女亲家便了,还上赶着送女儿做妾,还不拘给谁,这哪是寻常做亲,这是一力谄媚趋炎,如果就这韩甘还能答应,那只能怪他到这地步也看不清时局,朝中多少丞相党都在明里暗里谋出路,偏他逆行,行呗。
这件事既然风声吹出去,先头起手式总算摆得齐全,李郁萧拍板,见裴越。
按说一个当朝天子一个在朝为官,见面是等闲,但是这一回不同以往。
李郁萧知道,接着天子手信的裴越也知道。
手信笺子由裴玄转交,既不是往宫里召见也不是陛下要巡视御史府,而是私人的,仲秋二十学生萧拜,封上写得客客气气,陛下要私服访裴府,裴越也不矜摆脸面,立时回信说臣举酒敬待。
这日高秋,日朗风新,李郁萧领着穆庭霜换常服上寻常青布车,打小苑门出,直奔裴府。
见面第一句,李郁萧叫住裴越的君臣跪礼,道:“裴师知田成子盗国旧事。”
田成子即田恒,春秋时齐国的世家之臣,联合国中大夫阚子我、鲍息杀齐悼公立齐简公,与阚子我瓜分左右相国之位,后又杀阚子我,独揽大权,史称田成子盗齐,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说的就是这哥们。
李郁萧问裴越:“裴师甘做阚子我吗?”
裴越白花花的胡子抖三抖称不敢:“臣惶恐,朝中焉有田成子者。”
他做得瑟缩惶恐,实际眼中一派精光,哪有半点胆怯之态,李郁萧微笑:“无论田成子有没有,朕都不做齐悼公。”裴越说陛下圣明自然远胜悼公,李郁萧仍是微笑,“不能足够,朕原效仿古贤君。”
“不知陛下遥仰哪位古贤君。”裴越问道。
李郁萧把他臂:“愿作桓公,只缺一位管夷吾。”
这话说出去,旁的不说,一边穆庭霜面上现出些思索之色,裴越面上伪装也卸去,深切的考量和犹疑赫然在面,李郁萧趁热打铁:“宣义侯总是宣义侯,宣义侯夫人却不一定总姓裴。”
裴老头平日里或慈祥或乐和的中庸之道终于摒弃,问:“陛下此言何意?”
李郁萧长叹一声,将穆涵有意纳妾的事添油加醋说一遍。
开玩笑,当然不能只有这一张牌,这家长里短的,锦上添花罢了,还是史书上血淋淋的先例更加触目惊心,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穆涵是不是田成子,您老又不傻,李郁萧希望裴越铭记前车之鉴。
事实证明,裴玄的爷爷,脑子还是在线,老大的年纪也不学穆涵,不以“老臣”自居,思量完端端正正向李郁萧一拜:“愿作夷吾。”李郁萧亲扶起来,斟酒相庆。
打府中出来,虽说裴越早有襄助的苗头,但是今日得着一句准话,李郁萧哪有不高兴的,这一高兴,心中就升起一些旁的心思,转头问黄药子:“朕记得今日长信宫做宴,裴夫人进宫侍宴去了,是也不是?”
黄药子答是,李郁萧又道:“这时辰,”光天化日的,“穆涵该在丞相府上衙吧?”黄药子再度答是,他们出来轻车简从,只有高安世领着一队羽林便服扶保在侧,只是这一行人都没太听得懂陛下问这二句是何用意。
有一人听得懂,穆庭霜施施然问:“风高天爽,陛下还想去何处游玩?”
李郁萧冲他眨眼,张嘴笑道:“你久未归家,去你的荷西佳处瞧瞧。”
上车时又拉住人:“朕记得更名,叫什么来着?”穆庭霜笑而不语,外头黄药子颠颠儿地:“启禀陛下,常侍大人宅院更命幽篁馆,里头湘妃竹园还是钩盾令带人前往修葺呢。”
?谁,谁允许的,李郁萧不满:“谁许你用朕的苑圃房?”
穆庭霜扶他在车中坐定,眉间落寞:“彼时臣只道陛下再不会踏足,种几株郁萧竹聊作念想罢了,陛下还不许么?”
哎唷,李郁萧最见不得他委屈,立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变,搂过颈子贴上嘴唇:“许,怎么不许,想种什么?往后栖兰殿、梧桐朝苑,还有清凉台的园圃,都是你说的算,好不好?”
又哄:“还有你这处,朕说不来,这不还是陪着回来么?快别拢耷脸儿。”
穆庭霜长叹:“回来又如何,陛下已寻着夷吾。”
哎呀,李郁萧这才想起来,原作夷吾,这话穆庭霜也说过的,就笑:“乱吃飞醋,裴越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不知道,这句常侍大人势要讨回来,很快反客为主将压着人下颌捏住,里里外外好生尝一遍才算完,李郁萧起先还想争一个上下,后头被亲得骨头缝发酥,熏蒸着面孔一味吟哦,哪还顾得上,下车的时候脸颊飞红。
进宣义侯府门往西,喝退想要迎门和出去通报主人的门侍,圣驾一行迳到西路院子。
久违的一池荷风扑面而来,李郁萧面上静一静,叹息道:“没想今日来此心情如此平静。”
真的是,想不到,之前哪一回来此地不是心念皆伤肝肠寸断,想不到,竟然真有苦尽甘来修成正果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