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涵浮起一些嘲讽:“从前陛下不愿意出兵,口口声声称人仁之道,称独善其身,不宜插手属国国务,如今瞧来只是不愿由丞相府出兵罢了。”
李郁萧奇道:“这话怎说的,将军府只派兵不遣将,一入砂织俱听元秩昆弥调遣,说来只算是借兵,正如从前扶余借予我朝骑兵一般,难道扶余也算干涉我朝内政么?”
穆涵一听,好好好,好口才,不过,还瞒呢?不遣将,难道荆勒还是个假的草人。也好,此刻殿中没别人,他直接道:“军中不可无帅,老臣愿举荐一郎将,此人兵书详读孔勇无比,倘此人顺利西行,那么犬子主持上计一事,老臣再无异议。”
李郁萧装作为难,踌躇半晌才道:“那穆相预备给这位郎将送行吧。”又怕穆涵疑心,补充道,“左右大局抵定,此刻穆相的人过去,只怕白跑一趟。”
穆涵摸着口风,料定荆勒还遭遇秋涝的消息还没传回朝中,呵呵一笑:“尚未可知,老臣告退。”
他出去,后脚穆庭霜就进来,李郁萧赶紧招呼:“韩琰何事?”
“说来也是喜事,”穆庭霜沉沉开口,“武襄侯联络韩琰,说有意与宣义侯府做亲。”
做亲?是看见满朝都在做亲,坐不住了?等等,做亲,却不是等闲做得成,要郎有情妾有意,如果穆涵这头不愿意,武襄侯就是剃头挑子热一头,这个亲是做不成的。可是,已经在派人通知韩琰,不说穆涵已经点头,至少是个有意。
电光石火,李郁萧一惊:“穆涵要拉拢韩琰?”
第148章卿要承翼,与我为仇·三
清凉台沉闷,穆庭霜提议陪着回栖兰殿用膳,外头秋日的天也好,君臣两个因未传车辇,沿着廊庑一步一步回去。
仪仗逶迤跟在身后三尺,两个说一会子的话。
“你说韩甘想把闺女嫁给穆广霖?”李郁萧思索片刻,“我记得韩琰家里手足只有两名兄长是嫡出,旁的并没有嫡出的姊妹,你爹能看上?”
穆涵门第之见有多重,要不死活瞧不上罗笙。要说他们两口子一模似样做派,之前太后说要给穆广霖相看,裴夫人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庶出的小娘眼风都不赏一个,即便韩甘位及武襄侯也不会例外。
果然穆庭霜说大约瞧不上,只是他说这句时面上别有深色,李郁萧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立刻瞧出这人又是肚子里憋的有话。
憋的什么?李郁萧脑中一闪,心说坏了,配给穆广霖,穆涵瞧不上,又偏偏有意结亲,那能配给谁?
“哎呀,他家琯娘,这椿亲事不会落你头上吧?”你不说你从前没成亲么?
穆庭霜刚想说不会,但转眼瞧见陛下,眼睛瞪得溜圆,稀愣神色嘴唇也微张,一脸明明在意偏又谁说朕在意的样儿,穆庭霜莞尔笑开:“我整日宿在宫里,韩甘还能把人悄无声息塞进宫里不成?”
李郁萧别别扭扭挪开眼睛:“他敢。”
心思浮得很,袖口一掀一撇,手指稳稳勾住穆庭霜的指头尖儿,这才觉着稳当。
片刻李郁萧又道:“那怎么办,既然不是许配给你,你哥又看不上,韩琯还能嫁谁?怎么说也是武襄侯家的小娘,总不能嫁给你家旁支子弟。”
那是不能,埋汰谁呢?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怨,穆庭霜颔首表示认同,只是仍没开口。李郁萧觑他神色,终于问:“说说呗,你那辈子这亲事到底做给谁的?”
穆庭霜叹口气:“彼时韩琰,臣大约要唤一声小舅。”
?啥,小舅?母亲的兄弟才是舅父,什么意思,意思是韩琯做得穆庭霜小妈么?兄弟两个都没嫁,嫁给兄弟俩的爹啦?李郁萧目瞪舌挢,一时想问韩家怎么愿意,韩琯怎么愿意,一时又想问裴夫人怎么能愿意,还想问穆涵怎么愿意,毕竟这许多年都没纳妾,别的女人给他生儿育女都没给名分,到老到老怎么会纳妾。
哦,対了,给他生儿育女的是没名没姓的一介婢女,现如今要给他做妾的是武襄侯的闺女,当然不一样。
这样一来,李郁萧自问领悟为何穆庭霜要迟疑,要叹气,这是勾着伤心事,立时将宫人内侍又退三尺,亲捧着手温言款语:“霜啊,要不,给你母亲追封郡夫人?”
说话归说话拉手归拉手,一双眼睛还要忽闪来忽闪去,其上青睫抟动,鸾凤显羽似的,穆庭霜细细回握陛下的手:“谢陛下的恩。只是还不是时候,”闻言李郁萧面上微微懊丧,穆庭霜又含两分松泛道,“单一样,雪娘还不知道呢,我寻个时机慢慢告诉她。”
李郁萧眨眨眼,笑意乍起,穆庭霜问他乐什么,他道:“原来不只是朕,雪娘在你处也是这个待遇,你惯瞒得严实。”
穆庭霜轻轻道:“由爱则生忧,由爱则生怖,许多话我实在不敢一气告诉你两个。”
他少有如此内情外露的时候,榻上除外,李郁萧心中既感念又叹息。
感的是原来他早就把自己和雪娘一齐归成一般,都是他心中最珍爱之人,叹的是,这有什么办法,这人就这样,现在已经改许多,慢慢来吧。
迳到栖兰殿,进殿时李郁萧又想起来:“不対,如今裴越和穆涵正隐隐不和,太后处作的戏也齐备,裴夫人和穆涵之间也正该疑窦丛生,不会很和睦,这节骨眼他敢纳妾?不顾忌夫人和岳父?”
这是在问上一世的情形,穆庭霜陪着上九犀玉阶,给陛下摆好衣裳袖子,这才在御案旁跪定,低声答道:“具体臣也不知,某年年节回洛邑,韩氏已经入府。不过毕竟前世穆裴两家极其亲厚,并没有嫌隙,若是夫妻俩心齐,纳一二贵妾实也不算什么,裴夫人又一向做得贤淑面貌。如今情形迥异,陛下所虑也是,还真没个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