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小孩儿跟着哭起来,他立时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妈:“娘,我饿了,我先去垫垫肚子。”
男人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掉了,丝毫没有因为远处女子的痛呼而有一丝凝滞。
看到李凌云的神色和坐立不安的姿态,老太太拉长了脸:“怎么满脸的晦气?你若不愿意沾你嫂子的喜气,便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李凌云的丈夫陪笑道:“是凌云听着害怕了。”
老太太神色依然不虞:“做女人的,都要有这么一遭,不然怎么配当娘?”
她目光如刀地在李凌云肚子上刮过:“你也是个没福气的,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此玉抱着手,冷冷地扫过老太太的脸,嗤笑了一声。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凄厉的惨叫声,李凌云的脸越发白了,来来往往的人从里面端出一盆盆血水,腥味几乎要飘到眼前。
连姜此玉都默默地攥紧了拳,女子的生产何等可怕,简直就像是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活活剜下一块肉来!
好像过了很久,惨叫声消失了,随之响起的是孩童的啼哭声。
老太太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总算是生了。”她脸上带着笑看了李凌云一眼:“你大嫂又给大房生了个儿子,不是我要逼你,你自己想一想比一比,两相对比,脸上可有光?我也是为你好”
她话音刚落,一个妈妈从产房里出来,脸上却不好,附耳到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登时大变。
刚才的喜悦瞬间化为了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家的也是个不争气的!”老太太瞬间冰冷下来:“既然如此,就养着吧,不过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养个丫头还养得起。”
她说完,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走了。
李凌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旁说:“可惜了,是个女儿,大哥一定要不高兴了。”
李凌云缓缓转头看他,满面茫然。姜此玉气得打颤,胸口起伏不住。
“可惜了,又是个丫头。”他满脸不忍心,坐在榻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投射到屋里,李凌云坐在梳妆镜前,回过头来问:“什么?”
姜此玉皱起眉来,余怒未消,便听见他摇头道:“大哥侧室生了个女儿”
他的话说出来,几乎令明媚的阳光都结冰:“娘已经命人把孩子溺死了。”
李凌云几乎是惊恐得腾地站起来,差点带倒了凳子。
“可惜了,可惜了。”
他背对着李凌云,喝了一口茶:“对了,娘说要带你去送子观音庙去祈福,你记得”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很小声,几不可闻。
姜此玉用力地闭眼,然后再睁开,一座庙宇伫立在眼前。
李凌云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听见老太太在主持前面絮絮叨叨:“家里没福气,生一个女儿,又生一个,恐怕接下来还要生,若如此下去还得了,得把来投胎的女婴吓走老二家的也是至今肚子没动静,我儿可要传宗接代,章家香火怎么能断?他身子骨自小就差,我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走到庙外,李凌云远远的眺望着辽远蔚蓝的天空,好像看不够似的,望着远方重重的山脉发呆。
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叮铃铃声,李凌云侧目望去,一座宝塔伫立于庙外一处荒地之中,周围既没有田地,也没有道路,只有一个石塔静静的立在哪里。
姜此玉也不由得跟着望过去,看得久了,她发觉有些古怪。
塔基深深埋在荒草之中,塔身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和雕刻,也无门窗,灰扑扑的,却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
李凌云不由得发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她问了之后,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嗤地笑了一声:“生了小孩儿不要的,就扔进去,我小时候,婴尸垒得老高”
她嘴唇蠕动着,嘀咕着什么,大约是前几日溺死那个女婴,本该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李凌云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她脸色白得像纸,沉默着看着老太太从住持手中毕恭毕敬接过一个护身符,充满希冀地塞给自己——李凌云捏着这符,恍然间意识到,她真的不该嫁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