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在她报出名后,她都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好像对疯狂之后可能会有的可怕后果都全然不在乎了。
什么样的威胁才会让一群仆役忘却身份,不管尊卑体统,疯了似的要发泄杀意?
耳边似乎又响起梦中出现过的婴儿嚎啕,一声胜过一声的尖锐,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让她头痛欲裂,震耳欲聋,甚至于生出了天旋地转的错觉
姜此玉猛地一晃,惊得抬起头来。
不是错觉!真的是整个天地都好像在晃动!
姜此玉汗涔涔地望向站在屋中的李凌云,她依然如同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不动,不躲不闪,任由旁边一个大花瓶砰然倒下,在她脚边砸得稀碎。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四面八方都有噪音不断朝她涌来,挤进她的脑海,姜此玉几乎要呕吐出来,却努力地稳住了身形,强撑着抓住了床架要站起身:“凌云快跑!!”
姜此玉猛地起身,却一步都没有迈出,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只听得胸腔内咚咚作响,视线倒转,她整个往后倒去,跌入柔软的床榻。
最后看李凌云一眼,她似乎还是呆呆的伫立着,恍惚之间,又像是突然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两眼黑白分明。
姜此玉彻底昏了过去。
李凌云的两只眼睛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烙在她眼中,闭了眼睛后也在一片黑暗中存在着,引着她的意识往下坠,往下坠。
模模糊糊的梦朝姜此玉飘过来,她看见一个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宅院,新娘子在熙熙攘攘的门前下了花轿,被一脸喜气的男人迎进院门。
姜此玉抬起头来,在挂着红绸的牌匾上看到两个字‘章府’。
她看见李凌云被揭开盖头,露出含羞的俏脸,对新郎含情脉脉地一笑,随后这笑容又变得恭恭敬敬,低眉顺眼地端起茶杯来:“娘喝茶。”
姜此玉恍然,转头就看见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凌云的一个老太太,满面沟壑挤出一个笑容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嫁到家里来,要温和恭顺,好好照顾你的夫君,更要争气,给二房开枝散叶。”
老太太别有深意的笑容引起周围一阵窃笑,李凌云在这种笑声中脸红了,却不是娇羞,而是是实实在在的困窘和难堪,然而最终她也只是低声应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将李凌云扶起来,笑着说:“听说弟妹以前未出阁时在家中很是能干,如今我有了身子,以后府上大小事情,还要你来为母亲分忧。”
“你就是这样为我分忧的?”一声严厉的斥责惊得李凌云脸色苍白,老太太坐在榻上,一个丫鬟跪在脚踏上为她轻轻捶腿。
其他人又都不见了,李凌云受着这叱骂,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母亲,这账目确实有不清楚的地方”
老太太脸色的皱纹又一根根的往下垂,浑浊的眼光几乎要变成针扎在她身上:“不清楚?有什么不清楚!你还敢顶嘴?这就是你的家教?不敬婆母,忤逆!!”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指着李凌云惊惶的面孔说:“看来你是要做全府上下的主了?!我告诉你,等你那不争气的肚子为我的儿子续上了香火之后,你再来我面前拿乔卖弄吧!!”
姜此玉心中冒出一股怒火,立刻上前两步,对着这老虔婆一巴掌打出去,却立刻打了个空。
她的巴掌挥出一阵风,轻轻的扫动了燃烧的烛火,暗淡的烛火在黑暗中摇动,照亮了供台上一排排陈列的牌位。
李凌云的抽泣声从后面响起,姜此玉转身,看见跪在地上的李凌云。
祠堂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是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凌云。”姜此玉冷冷看着他柔声呼唤李凌云的名字,走上前来将李凌云扶起来。
李凌云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然后迅速地暗淡下去。
“你不要怪母亲,她是为了我们好。”因为这一句话,姜此玉冷笑一声,几乎是和李凌云的抽泣声同时响起。
他为李凌云擦眼泪,李凌云却转头躲过了,他叹了一口气:“你我成婚不过几个月,是母亲太心急了,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大嫂又怀有身孕,我”
李凌云冷声:“这种事情难道是我急得来的?自我入门,从没有半分懈怠,再多规矩我都一一遵从,管家查账是母亲要我做的,我不敢有违,却”她脸上登时淌下两行眼泪。
“你这么说,是怨我还是怨母亲?”他满面都是深深的失望,像是根本不认识李凌云一样,悲道:“难道你就不肯为我放软些身段?非要我两面为难?”
李凌云也怔住了,脸上没了血色,只默默盯着他看。
他嘴角动了动,避开了李凌云的目光,长叹一声,转身:“夜里冷,我给你拿床被褥来。”
姜此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凌云:“这就是你要嫁的人!”就是如此的、如此的懦弱可恨!
一声痛叫划破平静。
纷乱的脚步响起,李凌云默默地站在廊下,惊恐地听着远处产房中传来的惨叫声。
老太太笑着坐在高位,身旁坐了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子,与李凌云的丈夫坐在一处,神色有些懒散,似乎听不见妻子在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