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乐浪公主盈盈一拜的动作,她穿着织云锦的红色圆领袍,如云秀发简单挽起了,露出一张干净秀气的脸,眉眼上扬,嘴角弯起,眼底的那点红痣在热烈秋光里摇曳生姿,鲜红耀眼,眉宇间俱是英姿飒爽。
那模样当真是与初见谢温时一模一样,连在秋日相遇都如出一辙。秋风沙沙而响,带着温柔的日色,在寂静的浮华殿外流淌,微风拂面如少女柔荑轻触脸颊,一时间惠安帝站在原地,面露怀念之色。
身后的王顺义连忙拉了拉惠安帝的袖子,低声喊道:“公主……”
时于归提着长剑站在台阶上,看着宫殿门口折腰一拜的人,双眼微眯,嘴角露出冷笑。那把长剑在日光下熠熠生光,剑锋所到之处锐利刺眼,乌黑剑柄被握纤细白皙的手掌中,黑沉如金,雪白如玉,两种极致之色在耀眼天光下带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岳健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也察觉出一丝诡异。公主神情太过平静,她穿着公主常服站在台阶下,琉璃色眼睛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阴影,连眼角那点红色小痣都被掩盖住,不露半点锋芒。
“公主,圣人来了。”岳健硬着头皮说道。
时于归抬眉扫过他一眼,似乍暖还寒之际秋风扫过眉梢,带来阵阵寒意。
“滚开。”她提剑迈上台阶,那柄长长的剑身在地面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岳健下意识地侧开身体,目送公主踏上第一节台阶。
王顺义着急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时于归拖着那柄剑一步一步走上那条漫长的台阶,而圣人却站在原地,他看着时于归的背影,开始止步不前。
他突然发现,那个一直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似乎长出一种似而非似的模样,这个模样是如此清晰直接,与她未曾见过一面的皇后这般相像。
大殿门口的乐浪公主眼角含笑地看着时于归的身影逐渐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个极为相似的面容在此时直白地相互对立着,一人嘴角俱是笑意,一人眉目俱是寒冰。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低眉顺眼站在远处。浮华殿外安静得连最后的秋
蝉都消失不见,不敢肆意鸣叫。
“久仰大名。”乐浪盈盈一笑,态度温和。
时于归以剑拄地,她仔细打量着说话的乐浪公主,目光犀利似寒剑出鞘,从内而外,一点点削开眼前之人的皮囊,露出它真正的模样,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我从未听说过野鸡披上凤冠便能成为凤凰的。”时于归直视乐浪公主不屑说道。
乐浪笑容一僵,挽了挽鬓角,笑容不变,眼底蕴含着几乎要蔓延出来的实质恶意回道:“可也没有哪只披着凤羽的野鸡能随便住到浮华殿中,不然公主又何必急匆匆赶来呢。”
“内宫中曾有无数人你这样的人,仗着容貌上有几分相似之处,穿上织云锦,素颜朝天,可她们最终都没有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时于归丝毫没有被他说的话所激怒,她手指抚摸着剑柄上细腻的花纹,眼中露出可怜又可叹的神思。
时于归眼中的怜悯几乎要撕下乐浪公主附在表面上的一层皮。
“那必然是还不够到位。”她自信地笑着,剑眉飞扬,露出一股潇洒之气,可又因这眼脸下的那点鲜红小痣,露出一点女儿娇态。
时于归冷冷一笑,纤细手指握住剑柄,漫不经心地说道:“母后去世,父皇曾独宠杨家女,可那人却没有丝毫没有与母后相似之处,你可知父皇为什么喜欢她。”
“为何?”她露出好奇之色。这事其实有好奇心的不在少数,皇后去世没多久,圣人便独宠丽贵妃,究其原因是为了扶持杨家,但扶持方法有很多,圣人对丽贵妃的宠爱却完全不似作为,这本就是怪异之处。
时于归右手悄然握紧剑柄,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凉薄笑意:“因为圣人心里清楚的很,母亲已经,不在了。”
她话音刚落,右手猛地举剑挥去,剑锋在绚烂日光下倏地闪现一阵寒光。
众人皆惊,神情惶恐地看向千秋公主。公主犯杀人大罪与民同罪,尤其是被杀之人还是高丽句的公主。
“公主。”王顺义大惊失色,慌张喊道。
岳健望着那段长长台阶露出绝望之色,这段距离即使武艺高强如他也阻止不了。
“住手!”圣人提起衣摆就往上面跑,他
这一动,原本寂静宛若石化的人瞬间也动了起来,他们慌张地跟在圣人身后,深怕他有什么闪失。
时于归没有什么武学基础,她一动乐浪公主就察觉了,但她没动,因为她料定时于归不会对她如何。
不过很快她就被打脸了,那犀利剑锋迎面而来,冰冷触感不带丝毫停顿,直袭她脖颈处,那架势就是要取她性命。
剑锋之后的时于归面带冷漠嘲笑之意,眉梢眼尾无一处不是蔑视。
乐浪公主杀意横生,她眼见躲闪不及便眼底发狠,她左手竟然直接一掌把时于归打了出去,偏离的长剑被她顺手推向时于归,剑锋锋利在她娇嫩的脸上留下一道血色痕迹,更可怕的是,只要没人接住她下坠的身影,她一落到地上必然会受伤。
她恶毒地想着,但是很快便看到公主脸上毫无惊恐之色,任由脸上血迹渗出,神情中露出了然神情,信誓旦旦,胜券在握的模样。她眉心一跳,突然觉得自己中计了。
“小六儿。”圣人刚刚走到一半,就见时于归被人一掌打出,大红色衣袍包裹着消瘦身躯,红色衣袖在风中飘散似断线的风筝向外飘去,目眦尽裂,心跳骤停,失声大喊。
王顺义见此情景瞳孔急缩,握紧手中拂尘,瞠目而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