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对莱嫔和谢嫔的处罚传到圣人耳边时,王顺义正好端了一碗燕窝粥放到圣人案前。不过一月时光,惠安帝便消瘦不少,露出老态,右手握着那台破旧的砚台,左手端着燕窝粥抿了一口就放了下来,揉了揉额头,淡淡说道:“公主执掌凤仪,这些事情不必再说了。”
“你亲自去宣旨,也去敲打一下某些人,切莫失了分寸。”
“诺。”王顺义恭敬应下。
御书房又陷入沉默,这是这一个月之内最常见的状态,少了公主每日来请安的热闹声,御书房变成一个冰冷的宫殿,虽然人来人往,但人人战战兢兢。
“太子纳采准备得如何。”
“公主事事过问,极为用心,如今太子吉服已经制好。”
惠安帝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太子婚事本是皇后负责的事情,本朝皇后仙逝,此事便被千秋公主全权揽去,她态度强硬,容不得别人插手。
“这便好,你也仔细看着些,公主尚小,小心出了纰漏。”惠安帝仔细叮嘱道。
王顺义点头称是,他神情有些犹豫,小心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上的圣人。圣人这几日早起晚睡,夜夜梦寐,形容憔悴,眼底黑青色痕迹浓重。
“怎么,可有其他事?”圣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顺义顺势跪下,磕头低声说道:“此话本不该是奴才讲的,但圣人早晚休息不好,面容憔悴,恐怕会损伤龙体。”
“此事本就是谢嫔设计陷害,不是圣人本意。圣人何须挂怀。如今圣人看在皇嗣份上留得谢嫔一命,已是天大的恩赐,太子与公主皆不知晓此事。圣人一直沉默不说,只怕于太子和公主之间隔阂越深,过几日乃尚宫局送吉服前往柳府的大喜日子,按理应圣人亲自盖上红巾。圣人不如挑在那时把话讲清楚,太子大喜之日将近,公主婚配之事圣人也早有打算,圣人这般为太子与公主打算,也应让公主和太子知晓才是,如今解开心结才能皆大欢喜。”王顺义哽咽数次,痛哭流涕。
圣人握着手中破旧的牡丹莲花砚台,那砚台多年来都是他亲自擦拭保养,所有纹路他闭着眼都能刻画出来。
“那个黄门和道恩道长抓到了吗?”圣人皱眉问道。他所说的黄门,便是当日诱惑陈由喝酒的那个名叫福气的黄门。那日王顺义匆匆回观星台,只看到陈由跌倒在地上,道恩道人早已消失不见,圣人最后在偏殿被发现,床上一片凌乱。
王顺义到底是做太监的人,沉浮大内多年,雷厉风行控制住全部观星台严刑逼供。没想到之前圣人为了寂静,导致观星台上不过寥寥几人,最后口供皆无用处,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何事。
王顺义面色冷厉地摇了摇头。
“下去吧,此事以后再议。”圣人沉默地叹了一口气,示意王顺义退下。
“浮华殿那边,这几日娴贵妃三日经过两次,动作不小,只怕公主会……”退下前,王顺义突然低声问道。
那日王太尉求见时竟然送来一人,那人容貌样子酷似皇后,俊挺的眉眼,带出一股英气,可眼睑下的一点红痣,长在瞳孔下方,宛若一点血泪摇摇欲坠,又多了丝楚楚可怜之味。
圣人一时陷入恍惚中便把安排进浮华殿,那模样连王顺义都乍以为是皇后回来了,更别说是日日希望皇后入梦来的圣人,只是之后圣人便一直未曾召见她,只是让人仔细照顾着。
“王家,也是不省心的。”圣人叹气。王家竟然能找到失踪已久的乐浪公主并送她入宫,意图不言而喻。
圣人并非糊涂,他当时被乐浪长相迷了心智,可之后马上回神便一直冷处理乐浪公主。乐浪毕竟是高丽句之人,如今高丽句局势叵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可以随意纳入后宫的人,再者,此人由王家所送,与千秋大典时高丽句送上来的寓意不同,更是不能轻易宠幸。
众人打算他其实清楚得很,只是一方面他一直坚定地为太子保驾护航,不容他人动摇其地位,但另一方面,也存着让太子保持压力的状态,唯恐他在安逸中失了分寸。
“过些日子送回高丽句吧。”圣人无奈说道。
“公……公主去了浮华殿……”门口,新提拔上来的黄门抖抖索索地叩首。
殿内突然一片寂静,王顺义大惊失色,神情惨白地看向圣人。
圣人蹭的一下站起来,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怎
么回事,还不派人拦着。”
“拦……拦不住啊。”黄门哭丧着脸,“公主拿着剑去的,岳大将军也不敢拦着啊。”
公主那模样谁敢拦着。
“小六儿好端端怎么会去浮华殿,给我去查,是哪个多嘴的人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惠安帝眼含戾气,他急忙起身向外走去。
王顺义跟在后面顾不得慢行低语的宫规,赶忙大喊:“备轿,备轿,起轿浮华殿。”
今日是难得凉爽的秋日,千秋殿的枫叶红了,桂花开了,秋兰园中花团锦簇,花香四溢,时于归抱着大花溜达着,突然听到假山后有四位宫娥在窃窃私语。
内宫深深,常人出入困难,环境格外封闭,加上人口众多,本就容易滋生流言。时于归自小就听了不少,一听几人在悄咪咪地轻言细语,语气八卦就不由贴着假山,饶有兴致地附耳去听。
可这一听就不得了了,她竟然得知王家送了一美人入宫,美人被安排在浮华殿,日日承欢。宫女煞有其事地描述着美人长相,连下眼皮一点红痣都讲的明明白白,好似亲眼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