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五十千秋时,鸿胪寺曾发生一件严重邻邦事故,外邦进长安城朝贺没有遵循三问一迎礼节,问人数,问时间,问国书,三问之后典客署辨其等位,才会选择最后去哪里迎接。大英把贡使关系分为五个等级,所以入长安城朝拜的四十三个外邦邻国会依照与大英亲疏程度进行不同程度的迎劳程度调整。
当时的鸿胪寺少卿乃是杨安,杨家野心勃勃,原本想借由此事对已经监国的太子殿下下手,没想到被太子棋高一着,抓住他们私自调动羽林军的时期,差点拖累整个杨家。
他选择的对象便是一直与大英关系紧张又亲密的高丽句。高丽句十五年前屠戮河南道,逼得永安侯满门殉国,又惊得皇后早产,匆匆离世。圣人悲痛之余,御驾亲征,当时同样损失惨重,镇远侯忠骨埋沙,十万大军损失一半,这才打到高丽句首都丸都城,亲手诛杀国原王一脉,又亲手扶持了刚出生的庶子为王,派出监国大臣全部把控高丽句。
当时高丽句入长安城时带来表达和平意味的乐浪公主用来和亲,但因为鸿胪寺没有严格参照三问一迎原则,导致不知公主踪迹,最后更是在公主失踪前没有应对措施。
被用来献礼的公主失踪乃是大事,而最严重的是,失踪的偏偏是高丽句的公主,两国关系一直维系着薄弱的和平。大英虽不把高丽句放在眼里,但高丽句位置特殊,东连新罗,新罗背靠倭国,两者不可小觑。
这事最后以公主病死为由结束了闹剧,但大英发下秘密搜查令,刑部便收到一份,公主确实美若天仙,尤其是眼睑下方的一点红痣,艳丽大气的五官因着这点红痣越发娇艳夺目。
这模样原本早已被顾明朝遗忘,但今日见到为谢书华开门时露出的那张脸,顿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眼睑下的红色小点,在直面这个活生生的人后,画像上的人才会更加清晰,越发心惊。
——这人和千秋公主长得太像了。
顾明朝触不及防在这里见到消失已久的高丽句乐浪公主,一没想到她会和谢家牵扯到到一起,二没想到她看似和谢书华有不同寻常的关联。
当
时公主如何消失一直是个谜团,大英有心探查,但使团一问三不知,而鸿胪寺失职导致使团全程没有士兵护送,少了第一来源的消息,真相更加难以探查。此事不得不不了了之,高丽句拿着厚礼打道回府,大英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
顾明朝回了顾府,天色已晚,葛生站在门口张望,远远看到大郎君披着夜色走来,急忙打着灯笼去迎接。
“大郎君终于回来了,杜将军和严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顾明朝闻言收敛了全部心事,疑惑地问着:“两位将军怎么来了?”杜长生将军任职在西郊军营,西郊军营乃圣人独立管辖,因其特殊性,西郊众人的休沐时间一向与平常机构岔开,严大恩将军更是担任折冲府要职,折冲府因着皇后十五冥忌在即,基本无休。
葛生摇了摇头。两位将军是踏着暮色自西苑入口而来,行色匆匆,可见是匆忙而来。
顾明朝一进入西苑便看到坐在石桌前的两人,两人面色沉重,面前的茶汤还满满一碗。
他们一看到顾明朝便站起来。
“两位将军匆匆而来,是为何事?”顾明朝上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杜长生和严大恩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口气。
“顾侍郎想必已知圣人打算为皇后举办九十九场道场的事情。”杜长生开口。
这事并不是秘密,顾明朝点了点头。
“皇后冥祭一个月后就要举行。除宫内请了大量道人进行开道场祭祀,长安城附近只要叫得上名号的道观和寺庙都已经被礼部征召。时间持续三个月,看样子是要做足九九八十一天的架势。”杜长生继续说着。
“别说废话了,直接点,还不是因为老侯爷忌日也要到了。往常我们原本会请鸿蒙道观的道士做法师。但如今鸿蒙道馆的道士全部被礼部征召,三个月内都不能做其余人的法事。长安城内如今有名的道观和寺庙接不接受他人法事的预定。”严大恩火急火燎,一把推开杜长生,着急地说明今日来顾府的理由。
顾明朝没想到这事还有这样的矛盾,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圣人为皇后十五年冥祭举行九十九场法事无可厚非,但礼部如今此番行径却是会激起民怨。
长安城内人
口众多,三个月内谁也不能保证长安城内没有丧喜之事发生,民众习惯举办法事来慰藉心中寄托。礼部强制征召所有道馆和寺庙,如此一来,便会和民间产生极大冲突。
“如此一来,老侯爷的冥祭只能拖到冬至前一个月。”杜长生皱眉说道。
冬至是大英最重要的三大节日之一,开夜市,万国来贺,办盛宴等等,无论哪一件事扯出来,西郊军营和折冲府的任务都是重中之重,寻常人难以脱身。这样的时间节点,各大道观和寺庙大师更是难以预约,冬至前后这些场所都会进行开放和集市活动。
顾明朝一听“冬至”二字,便摇了摇头说道:“冬至前不可。”
时于归为了避开皇后冥祭之事,及笄典礼便放在冬至前一个月。千秋公主及笄是为大事,这事早已在礼部备了案,只等时间一到便会立刻着手准备起来,公主及笄家冬至时节到时必定要求喜气连连,不允许有冥祭的法事。
“为何不可?”杜长生谨慎地问道。他知道顾明朝说这话必有其原因,想必是另有隐情。
严大恩倒是直接多了,大声嚷嚷着为何不可。
“若是冬至前不办了此事,今年老侯爷冥祭如何才好,而且别忘记侯爷今年同样是十五冥祭,凭什么……”
“闭嘴。”杜长生没想到他竟然敢说这话,连忙厉声呵斥住。
严大恩虎着一张脸,一屁股坐了下来,用力地拍了拍石桌,石桌上的茶盖被生生敲地蹦了起来,发出发出叮当的声音。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显然也知道自己是被气糊涂了,紧闭着嘴不愿再说话。
“你自己找死,可别拖累我和顾侍郎。”杜长生板着一张脸恶狠狠地骂着。
“严将军一时心急罢了,杜将军不必动怒。”顾明朝急忙劝着,并对两人解释道,“今年乃是千秋公主及笄之年。公主为避免冲撞皇后冥祭,便特意提出延期。礼部已把时间定在冬至前一月,如你选择在冬至前举办祖父冥祭便会和公主及笄大礼冲突。”
千秋公主今年便要行及笄之事,之前的陪礼人挑选都是圣人亲自出面,等及笄那日想必会更加隆重,如此说来确实不合适与老侯爷冥祭相冲突。
“那可如何是
好?”杜长生一脸忧愁,今年也是老侯爷殉国第十五个年头,原本众人便打算好好张罗一番,没想到先是撞上皇后冥祭又碰上公主及笄,原本简单的事情竟然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