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从长生园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日头过了最热的正午,向着西方滑去。她带着顾明朝刚出了大门便看到有内侍穿着便衣,侯在马车边,立春和长丰沉默地站在一旁,此人正是王顺义的干儿子陈黄门。
陈黄门一看到时于归赶忙挤出笑脸来,上前恭敬地说着:“公主殿下,圣人有请。”
时于归原本想的一肚子和顾侍郎玩的事情,被人接连打断,再好的脾气都会不高兴,更别说是算不上好脾气的公主,只见她闷闷不乐地扫了陈黄门一眼,拨开他,不高兴地说着:“天色还早,等会回去,走开。”
陈黄门笑容一僵,差点当场给跪下,眼睛瞟向公主身后的顾明朝。今日长生园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圣人不知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圣人突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让人现在立刻把人带回来。
时于归突然发火把人推到一边去,怒气冲冲地说着:“你是打算请我回去,还是请顾侍郎回去。滚回去,时辰到了,本宫自然会回去的。”
陈黄门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眼睛再也不敢乱看,半句也不敢反驳。公主脾气可是连圣人都劝不住,太子殿下听了都得避着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不敢触霉头,只得看着时于归带着顾明朝走远,诺诺地跟在她后面。
时于归走得急快,所幸日头也没这么晒了,烈日渐西,湖面的凉风徐徐而来,吹走热浪后沉闷的空气,带来阵阵凉意,即使公主如此疾行也不会热出病来。
长长的柳枝随微风飘动,拂过每个行人的脸颊,路上行人乘着暑气消散,距离闭门鼓响起还有段时间便赶紧上街做着最后的采买,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喧闹声此起彼伏。时于归走在岸堤上,一脸阴沉,之前吃饭时被炎王白白拖了许久,没想到一出门又碰到陈黄门。
顾明朝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陈黄门走在他一侧,愁眉苦脸,一路唉声叹气,走几步叹几声,粗暴地拍开自己脸上的柳枝。
“杂家出来也许久了,现在还没完成任务,只怕回宫后要受罚了。”
顾明朝扭头温和地笑着,低声问道:“公主年幼,脾气来
的快去的也快,想清楚了便会回宫的。”
陈黄门又哎了几声,看着时于归发背影,愁着脸:“圣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才让杂家带公主回来的。”陈黄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脸色越发苦恼,可又止不住偷偷看着身旁的人,盯着顾侍郎俊朗的侧脸,仔细打量着。
千秋公主做事正大光明,连做坏事都不知道遮掩二字,打人闹事做得那叫一个无所畏惧,更别说和顾侍郎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出出格的事情,但几次三番去顾府为顾家兄妹撑腰,后来入驻刑部当个有名无实的监察司,之前顾侍郎入狱之后公主更是出力不少,捧出凤印死谏最后扳倒杨家。这些事情只要有心都打探得到,但两人行事实在坦坦荡荡,公主做事一向放荡不羁,顾侍郎又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样行径反而让人琢磨不透。
太过直接的事情往往让人更加不能下定论。因此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大都抱着公主拉拢顾家,欣赏顾侍郎方向走,在加上如今朝堂紧张,拉拢一个落魄贵族明显比高门大户要简单,也更有用处。
大英对公主约束并不多,更别说有品阶的嫡公主,再加上时于归深受宠爱,圣人对她有求必应,因此时于归与顾侍郎相交圣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雷霆大怒。毕竟圣人对千秋公主最大的约束大概就是禁止她多吃甜食。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顾明朝微微侧首,眼中闪着温和的笑意,黝黑的眼睛微微亮着。
陈黄门心中一惊,收回视线连连告罪,脸色涨红,尴尬得不行。
“陈黄门别忧心了,公主这不是朝着丽春门走去吗?想必是今年圣人要举办皇后十五周年冥祭,宫内热闹得紧,公主坐镇中宫触景生情这才迟迟不归。”顾明朝看着时于归选了靠左边的小路,之前急匆匆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陈黄门见公主朝着丽春门走去,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笑意,高兴地拍了拍手。
“公主一向乖巧,圣人说得可真没错。”他翘着小拇指捂着嘴笑着,此时满心满眼越发觉得公主可爱乖顺。
顾明朝脚步一顿,毕竟乖巧这词这么看都和时于归没有关系。
“顾侍郎这话说
的没错,圣人要办九十九场道场,其中有三十九场就在宫内,公主也是累得,千秋殿每日都有人来来回回,哎呦,你瞧瞧公主这小脸都尖了,心疼死杂家了。”陈黄门拍着心口,语气神态都都露出心疼之色。
“皇后冥祭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公主向圣人自请及笄礼延后,可见公主一片拳拳孝心。”顾明朝笑说着,他看着陈黄门微眯着眼,神情却还是格外温和,就像是漫不经心地奉承着。
陈黄门闻言笑容一僵,他脸上笑意敛了敛,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至诚至孝,圣人看在眼里,及笄乃是大事,立冬前定时要完成的。”
顾明朝收回视线,长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珠,让人看不出神色,原本温和的气质不知为何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