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
遇见徐尽扬那一年春天,景唐九岁。
那年京郊的梨花开的极好。漫山遍野的纯白,如同飞雪蔽日,将原本翠绿的峨山尽染风霜。
那天景唐出游赏花时,却不慎跌入初春颇有些湍急的河水之中。那时尽管他平日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到底还是急了。出门时带的两个家丁,竟没有一个会水的。就在景唐在水中扑棱的时候,只见一个穿青色衣裳的少年突然从岸边扎进河中,快速地游到景唐身边,将他捞起。
景唐虽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依然彬彬有礼地向那人致谢。可他抬头一看,对方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彼时的徐尽扬年方十三,正是飞扬骄傲的年纪,也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回礼。
即使这两人面儿上的做派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却不多时便打成了一片。
徐尽扬教景唐坐在岸边上看着,自己却褪去鞋袜,挽起裤脚来趟进水中。那河水清澈见底,偶尔竟能看见几尾活鱼在里面遨游。徐尽扬踏入水中,竟停在原地许久未动。他的眼睛像猎豹一般盯着水中的鱼,只一个电光石火之间,手中的轻剑便扎了一尾不大的鲤鱼上来。他挑起鱼给景唐看,脸上尽是张扬的笑意,如这春日里的阳光一般耀眼。
景唐在岸边看着他那灵活的身姿,将两只掌心都鼓得发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玩耍。
“在下万恭府景唐,还不知兄长的名讳,今日蒙受如此大恩,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原来你是万恭伯的儿子?我叫徐尽扬,家在南昌。我父亲是南昌知府。我现在拜学在会殊馆。”徐尽扬脸上满满都是自豪,丝毫没有自觉矮人一等的模样。
“原来兄长是会殊馆的学生,敢问拜在谁的名下?”
“是惠清师傅。”
“你竟是惠清师傅的徒弟!”景唐惊喜道。
徐尽扬笑着说道:“惠清师傅见我虽是习武之人,但底子还不错,便收我教习兵法,并不学旁的东西。”
景唐点点头道:“听说惠清师傅从不教学生不擅长的事务,若我能有机会拜在他的门下,必是此生最大所得了。”
“若有机会,我让师
傅见一见你?你会什么,我回去也好给师傅讲一讲。”
“那便太好了!我读过四书,家里的师傅也曾教过八股文。不过我不太爱那个,平日里写些诗词,还有些文章……”说着说着,景唐却低下了头。
“我父亲屡屡替我递了帖子进会殊馆,却总难得惠清师傅的青睐。今年我便满九岁了,届时若还不能进会殊馆,就只得跟旁的官僚子弟一同上太学了。”
“你且放心,师傅他平日里有些小性子,最不喜你们这样的世族拿了礼物来将孩子们塞进来。不过我见你并不像燕京城里那些个纨绔,你回去将你写的文章和诗词一并拿给我,我也好替你举荐一番。”
“如此一来,便多谢徐兄为我奔波。”
“客气什么。我们在这遇见便是缘分,你也不必拘着年龄,我不过虚长你几岁,以后你叫我晋合便好。”
“晋合?这是兄长的字?”
“是了。”
“晋合,好字,好字。”景唐咧嘴笑道。
那一年京郊的梨花,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的。
即使是景唐后来辞官隐退京郊,每一年都守着这漫山遍野的梨花,却也再不复当年的盛景。
会殊馆
会殊馆新址选在燕京城最为热闹的街区。原本燕京城郊,或是任何好山好水的地界,都比这里更为适合。可这会殊馆的主理讲师惠清师傅却不这么觉得。
他偏偏固执地认为,倘若心无旁骛,即使身处闹市也可修得真谛。
更重要的是,这位出世多年的奇人,只是因为黄粱一梦便准备立足朝堂,为这大明朝培养几个栋梁之才(足以颠覆朝局的混小子)。
于是,会殊馆便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里辟出一块书苑。在这寸土寸金的街市,每一块土地都价值千金。
就在惠清师傅手下的讲师们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见惠清师傅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木牌子,墨笔一挥刷刷刷写了几个大字,便丢在了门口。
众人不由地凑过去一看,只见上书:“会殊馆诚心招募股东,头名股东可获得免试权。——惠清师傅”
单那落款潇洒写意的几个字,便已足够有分量了,更别说那木板上写的“免试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