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清师傅作为大明公认的道法尊师,
其修为境界被认为已远远超出凡尘之外。他门下的讲师也多藏龙卧虎,其中既有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在棋坛叱咤风云半生的棋圣,甚至还有教人口技的大师。
所以,若能入得他会殊馆门下,即使是做一个负责劈柴火的莽夫,或许在日后也得以成为锻造一行屈指可数的大师。
于是,还不到半天,京城的达官显贵便争相捧着金银珠宝踏进会殊馆里,希望成为会殊馆的第一股东,获得这头一份的免试权。
到了第二天以后,附近几个重镇的达官显贵听闻了消息,也急忙赶进京城来送钱。
没两天,会殊馆希望筹措到的资金,便早已超出了预期。
而京城里的人,除却那些砸了重金的达官显贵,剩下的都垫着脚尖想瞧那位头名股东究竟是谁。
于是五月初四这一日,紧闭大门许久的会殊馆终于放了榜——这头名便是当今朝堂之上的景太尉。于是这头一份儿的免试权,便落到了景太尉家的小公子景唐的身上。
京城里的百姓得了这一消息,基本都是面面相觑,私下里头讨论着这景太尉究竟花了多少钱才夺了这头名。
事实上,连景太尉自己都不知道,其实真正让惠清师傅同意将景唐纳入门下的缘由,是徐尽扬的举荐。
就这样,景唐与徐尽扬成为了同窗伴读,在会殊馆里一待,便是十年。
这十年之中,两人同甘共苦,成为了莫逆之交。他们商量好将穷尽毕生所学报效朝廷,以护天下万民。
这十年也是二人蛰伏的十年。他们如同干枯的花骨朵浸入热茶中一般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水分,等待着揭开茶盖的人来,一举芬芳天下知。
故人西辞
终于,当他们在会殊馆待到第十一个年头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尚阳元年,新帝登基。
改朝换代,朝野上下一片朝气蓬勃,正是正当年华的好男儿施展本领的大好良机。于是景唐与徐尽扬,一个报名了文试,一个报名了武试,相约一同进入朝堂。
结局如同所有人预想的那般,这两位天纵英才的少年一个纵横文坛,自千百名进入院试的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一个在武试大显身手,
夺得大明开朝第一位武状元的位置。
一切似乎都像他们年少的时候许下的愿望,这世界也仿佛是他们想象之中的世界。
可他们携手共进的梦想最终还是止步了。圣上一纸诏书,令新科武状元徐尽扬奔赴嘉兴关担任副将,而状元景唐则留在翰林院做理事。
徐尽扬离开燕京那天,景唐送他到西门外,就在长亭之中席地而坐,两盏好酒,为他饯别。
时值深秋,远山上的梨花落尽,光秃秃的枝丫犹显荒芜。
徐尽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阿唐,你可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小子掉进了水里?”
从小便不苟言笑的景唐如今也褪去了冷若冰霜的模样,秋色在他脸上描下一层温和的颜色。
“自然记得。”
“可惜哟,为兄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说起来,咱俩还没分开过这么久,以后有人欺负你小子了,可没人替你打抱不平!”
景唐没说话,伸出手去为他又斟满了一杯。
徐尽扬又没等景唐开口,便再次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这老酒太辣,他眼中浮现着点点泪光,咧嘴笑道:“我忘了,如今你是翰林院理事,正五品的,谁敢欺负你。”
景唐手里端端正正捧着的酒杯晃了晃,不小心洒了两滴出来,落在地上溅成两片水花。
“晋合兄,此去千里,你戍守边疆,千万要珍重。我知你性情刚烈,可边境极易生变,万事一定三思后行……”
徐尽扬收起张扬的笑容来,凝神颌首,庄重地点了点头来,看着景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时日不早了,我该上路。阿唐,一切保重,我会经常寄书信给你……我不在京城,替我多看看师傅。师傅年纪长了,却总不愿外人陪在身边,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记下了。”
迎着晨曦,那个风一般的少年飞身上马,给景唐和偌大的燕京城留下一个张扬肆意的笑容,便消失在了尘埃之中,纵马西去。
景唐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这少年就这样停在了他最好的年岁,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同走过那长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