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修真界北斗泰山一般存在的玄微上人,已经很久没有被人逼得这般狼狈了。
特别是在认出眼前二话不说便攻击自己的乃是魔界魔尊与妖界妖主之后,玄微本就冰冷的眼神更添霜寒,一开口,语气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
“尔等是想撕毁止戈之约?”
千年前以一剑平定江山、立下人妖魔三族互不来犯之约的人族尊者正是玄微的师长。
除了魔尊和妖族意图撕毁止戈之约以外,玄微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眼前一魔一妖不分青红皂白便联合起来对他出手。
身为剑尊首徒,玄微看着眼前这一幕便仿佛千年前的旧事再次上演,这突如其来的祸事让他死水般的眼瞳都泛起了浅怒的涟漪。
玄微剑尖斜指地面,冷声道:“三族和平共处近千年,尔等撕毁盟约,是想成为千古罪人吗?”
“放屁!我们是在拯救苍生!”狐迟阳最沉不住气,顿时破口大骂,“要说千古罪人,我和冥鸢哪里比得过你!听我的,你赶紧仙逝对大家都好!”
胡搅蛮缠。玄微拒绝跟眼前的青年继续交谈,只是将目光落在了最危险的冥鸢魔尊身上。
眼见着危情一触即发,身为东道主的天机阁主为不幸被殃及的仙家弟子支起灵力屏障后,才肃声道:“三位,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谈?”
妙杏山扶起一位口鼻出血、晕厥过去的弟子,金针封穴,调平内息,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抬起头厉斥道:“几位若是不顾旁人性命,那也休怪我等不给脸面!”
两位年纪足够当所有人长辈的大能修士都发火了,就算桀骜如狐迟阳都禁不住缩了缩脑袋,冥鸢魔尊和玄微哪怕面色不好,但也依言收回了溢散的气势。
即便如此,冥鸢和玄微依旧像两杆笔挺的旗帜般分庭抗礼地站着,一人手摁在剑柄上,一人抱着招魂幡,仿佛只要一言不合就能再次大打出手。
“唉……”大殿内的氛围僵硬得几近凝固之时,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这种僵滞的局面。
众人抬头便见一只巨大的金纹白虎自魔尊和妖主所在的方向缓步而来,一位衣衫落拓、长发披散的修士跟在白虎身旁,翩然的姿态颇有几分风流名士的风采。
“早前已经说过了,这并不是我等的因果,轮不到我们动手的。”修士朝着魔尊与妖主说了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语,随即朝着天机阁主与妙杏山拱手作揖。
“天机阁主,杏山道友,我等幸不辱命。”游云散仙风尘仆仆,神色疲惫,他们是赶在衍天归墟镜破碎前的最后一刻才从彼世中脱离,情况可以称得上险峻。
游云散仙说完便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他身后很快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僧人以及一位皎若明月的清朗少年。
天机阁主数了数,发现人一个都没少,紧绷的心弦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几位平安归来,实乃大幸。”
天机阁主话音刚落,便看见又一道玄色衣袍的身影自长廊的尽头走来,顿时神情一怔。啊这,人没少的确是件好事,但怎么还多了一个出来?
时隔多年,天机阁主早已记不清久远过去中故人的容貌,只隐隐觉得来人眼熟。
但站在大殿正中的玄微上人却在看见来者地第一眼便面色大变,那张如深山寒水浇筑而成的冰雪容颜也裂出一丝缝隙,唇色微微泛白。
“……师尊。”寂静无声的大殿中,玄微上人的声音虽轻,却依旧清晰地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玄微上人师承于千年前名震四方的铭剑仙尊一事在修真界中鲜有人知,不明所以的后辈弟子听得云里雾里,而那些知道内情的老一辈却同样面色剧变。
原本已经足够混乱的局面在玄衣男子出现后更是雪上加霜。
“剑尊阁下?是剑尊阁下?!”
“剑尊阁下不是闭关近千年不出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天机阁——!”
对于千年前平息了三族混战的传奇人物,大部分修士都是心存敬畏的。
然而,这千百年来,修真界中也不是没有后起之秀,有能耐攀上渡劫期的修士也有五指可数,可时至今日,人族依旧无一人能达到铭剑仙尊曾经所处的高度。
哪怕剑尊已经隐世避居,在修真界中销声匿迹,但他留下的剑意还盘亘在三界交界处的上空,以呼啸不止的罡风昭显着千年前止戈之剑的凛然与锋利。
剑尊就像一个上古传奇故事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正所谓“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然大多数人都对剑尊心怀敬畏,但叶公好龙之人也不在少数。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跺跺脚都能让天地震三震的尊者突然出现会为这方天地带来什么变革。
想到这,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强行冷静下来的人们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了玄微,试图从剑尊的直系弟子身上得到一些与剑尊重现人世相关的指点。
然而,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
平微道君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他了解自己的弟子,对于玄微而言,只有“铭剑仙尊”这个身份才拥有足够的威慑力,否则,一个身外化身是远远不够的。
他冷眼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弟子。那些曾经稀少却也珍贵的师徒情谊,最终都在另一个孩子支离破碎的血肉中化作了澎湃且深沉的愠怒,如岩浆般流淌至今。
他能说什么?如果是本我,他会说什么?
平微道君意兴阑珊地思考着,较之本我,他看似更加平易近人,实际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淡漠,远没有善尸栖云那般的温柔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