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莲闻之大惊失色,生怕何时何事惹武后不满,才问出这般颇具指向之问,便极快作答,“怡莲记事之始,便随真人习道,于外人相交甚少,后随天后入宫,平日他人只以怡莲为天后随侍,敬怕再三,又如何得有人惹怡莲起杀意杀心?天后此问,怡莲细思深觉惶恐……”
“莫怕,莫怕,”武后嗓音尽显疲惫,却仍冲怡莲无力地笑笑,“你所言得是,生来便少于人相交,又是道人抚养长大,后又跟了吾,确是难遇欲杀之人,此一项,你要强过吾甚多。”
“怡莲跟随天后,从未敢言近于天后分毫,怎敢受天后谬赞超出天后……”怡莲见距武后甚远言语不便,躬身进了书房。
“非言此事,言的是欲杀之人一事。”武后放下手中奏书,眼神投在怡莲身上,由凌厉转至些许温和。
“欲杀之人……”怡莲不知如何回应,只重复了一番武后所言要处。
“你经历不多,心又颇仁厚,故而
未曾有何欲杀之人,”武后再度拿起奏书,看过两眼后,长叹一声,“每日十封奏书之中,总有这般不识时务,劝说吾这太后,应适当放权于皇帝,适时安享天年之人。”
武后嗤笑道,“吾若是欲安享天年,岂待到今日?先皇高宗若非英年早逝,吾又怎至将这一番事项尽数揽于己身?李哲才方一月便受奸人怂恿,几欲破了吾太后之权,故而才将旦儿置于皇位之上,他又懂得几多?”
“天后欲杀的,可是此一众以此事上奏之朝臣?”怡莲问得谨慎而小声。
“非也,非也……若是以此欲杀,朝中还能留下几人?”
武后随手自公文摞起的书堆之中,取出一张纸,隔灯火看去,似上书有一列列名单,而那张纸足有数十列此般名单。
“此一众,不行奏书,不行进言,不行上谏,却暗中意图拥兵集结,行那般以君令,清君侧之事,”武后再次嗤笑,“若是暗中,怎依旧由吾得知?”
“名单之中眼下有六十余人,普天之下,这群位极之臣、李氏皇族,竟齐齐欲置吾于死地!”
武后扔下名单,怡莲瞥了一眼,李氏皇族凡封有亲王之人,几近尽数在列,而其中多有人,全然并非武后所言,只是武后暂不知怡莲竟知晓此一众人并非皆有反意。
怡莲默不作声地将纸收起,叠好,放归桌面。
“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
霍王李元轨、纪王李慎、江都王李绪、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还有,竟还有常乐公主!”武后声音忽而尖利,“这许多李氏皇族,明里暗里皆欲将吾如此一名太后,不只驱离朝堂,还要取吾性命!”
“长安终不得吾长留,故而吾着礼部、工部,近日行了些于洛阳之工程,预备下来,若一切顺遂,不日便开始造筑……”
“莲儿,到时随朕一同往洛阳可好?”
彼时怡莲并不知武后有废唐而自行登帝位,改制之意,只当武后为避嫌,制一份名单仅供自身行一番发泄,并不会真落以杀手,便干脆答道“自然愿意”。
得了这句愿意之后的武后,显然欣喜许多,口中叨念“甚好、甚好”,站起身来,不慎将一本明显并非奏书,而要大去寻常奏书数倍的厚册子,碰于地下。
还未等武后阻拦,怡莲便似习惯一般,躬身将书册拾起,不经意间瞥见其中内容。
一页纸上,横直数列,工笔极佳地会有一张建物之图,图上书有“通天浮屠”四字,而纸略透光,看得见后半页的些许内容——是一张巨大的佛头,而佛头面貌,却与武后全然无异。
“拾起便是!”武后见来不及阻拦,只催促怡莲将书册合上。
怡莲不敢怠慢,在合上书册前,在略行看了建物的一页,那建物另一侧,分明留有一个上下颠倒、与所谓万象神宫大小相当的建物,与万象
神宫合于一处。
“即便去往洛阳相避,亦终须一处安宁,以避此一众李氏皇族,欲杀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