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钟向晚胸腔中的积水便咳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过来。
墨虹心中欢喜,忙凑过去,又担心贸然开口惊扰了她。待到钟向晚彻底清醒,她小心翼翼凑近,问道:“钟贵妃,您好一些了么?”
“咳咳……”钟向晚脸色苍白,想要开口说话,喉头忽感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火辣辣的,疼得她想流泪。
她向来人望去,那人同样全身湿透,眼睛水盈盈的,黑得透亮,像山间的小鹿一般灵秀。
原来是墨虹救了自己……钟向晚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不由得怨恨起命运的不公来——十年前她没死成,十年后她还是没死成。如此荒唐可笑的人生,上天竟不愿收回她的命,执意要她在人间受苦。这究竟是何等的讽刺?
“为何救我?”众人围在一旁,钟向晚已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忍着眼底的酸涩,声音都带着一丝喑哑,“这世间,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对于钟向晚来说,兰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她好不容易有一个想要相伴终生的人,可他们已经阴阳相隔,甚至连他的尸身,她都见不到。一想起兰复的不告而别,钟向晚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说等战争结束,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一定会飞奔而来亲吻她。钟向晚心里种下了这句话,在这深宫之中日思夜盼,痴痴地等人生中第一个纯洁珍重的吻。
她等不到了。等不到,不如去黄泉寻他,或许还能说上几句话。
“他死了,你知道吗?”
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墨虹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这便是战争,战争从不因男女之别、身份地位,而对世人宽容半分。
胡珂……胡珂或许也会死在雍州,朔国的铁骑会踏碎她的尸体,她悲愤滚烫的血液将永不干涸,从雍州一路漫至京城。等到那天,她比起现在的钟向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墨虹哆哆嗦嗦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哽咽地说:“若真是有缘人,你们还会再相见的。”
“活着比死艰难得多,兰复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能代替他好好活着。”
“这一生还很长,你再等等他。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钟向晚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苦,当着众人的面,就那么毫无体面地哭嚎出声。
在这个晴朗的午后,她再一次被人救赎,重新选择了活下去的希望,同时也将往后的痛苦孤寂一并接受。
雍州城。
胡珂与卫予安并肩立于城门口,他们的身后便是岌岌可危的晋国城池,还有心惊胆战的晋国百姓。
“今日天气可算不得好。”胡珂目视前方,淡淡道,“其实我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以战止战才是根本之计。”
卫予安看了看天,正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前方已经隐约可见行军而来的朔国军队,黑底烫金的喻字军旗很是扎眼。那双琉璃般的浅色眼眸眨了眨,似乎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轻抚着怀中细长的木盒,眼中满是眷恋:“她不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牺牲了。”
卫语卿和喻灵均都心知肚明,庆州的血债,定当要以血来偿。更何况相里一舟绝对会坚守阵地,为了晋国战至最后一刻,他当然也是这么做的。这也正是喻灵均暂缓战事的缘由,他拿到庆州之后,卫语卿的下一步计划便可顺理成章地实施。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了每个人头上,是时候让它结束了。
胡珂沉着脸,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那是你们的事。我可不能保证,这把剑不会砍向喻灵均的脖子。”
军旗如浓重的黑雾一般缓缓逼近,喻灵均骑着战马,那身银白铠甲反着亮眼的光芒,在黑色军旗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扎眼。待他走近些,胡珂才看清楚他的正脸,不由得有些惊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卫予安与喻灵均是有些神似的。
只不过卫予安眼角那颗泪痣,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柔和温软,而喻灵均那张脸俊朗无双,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
喻灵均终于兵临城下,他的身旁,还跟着一脸漠然的含朱。场面一时静默无比,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等待下一步的动作。
只见卫予安紧了紧怀中的木盒,朝着喻灵均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圣上有意同朔国谈判,不知您意下如何?”
“哦?说来听听。”喻灵均似是极有兴趣,连眼底都染上了几分了然的笑意。只是当他眼神触及到卫予安腰间的山玄剑时,那笑意又被不可名状的敌意冲淡了些。
卫予安仰起头去,正色道:“请您下马一叙。”
赫翎眉头一皱,刚想发作,喻灵均抬手制止了他。他扯了扯手中的缰绳,施施然下了马,站到了卫予安面前。二人不过相隔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