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晏这话都算是说轻了,大臣们就差没把脏话写在脸上,“刚做皇帝没几天,就失了一座城池,折损一员大将。”
就连兰复也……卫语卿突然后悔,当初尊重他的意愿,让他上战场,她明明就知道……明明就知道的。兰复的死,她要怎样和钟向晚交代?
卫语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息,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一些。坊间已有传言,说卫语卿是灾星,她做了皇帝,晋国便要亡国,庆州战败就是预兆。
相里一舟那般强大,怎会战死沙场?一定是卫语卿的缘故,不仅篡权夺位,还毁了国运,晋国百姓将要陷入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困境中去,这全是拜她所赐。
世人总是能找到奇奇怪怪的由头给别人安罪名——战争一定会爆发,只是时日问题,谁来做这个皇帝都一样。若真要沦落为亡国之君,她绝不能让江景衡背上这千古骂名。
“关于御驾亲征的事,你如何想?”
御驾亲征……她倒是说过,要与喻灵均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决斗一场,但事关两国交战,并不仅仅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是他教会了她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是他把兵书拆解成一点一点教给她,他是天生的将才。
卫语卿想,她也不过是受了卫家祖荫庇护,换作平常人,能一步登天,坐到这个位置么?她还时常跟江风潜闹脾气,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还不是因为有卫家这个名头在,别人有所忌惮么?
抛开这些光环,她自己终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庸才罢了,也不知是何缘故,居然也能扛下这许多事。回首十四岁之后这些年,她也算历尽沧桑,有所长进。但……面对灭国危机,她心中还是不免会慌张。
卫语卿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就在这儿。”
她是晋国最后一道防线,她不能过早与喻灵均刀兵相见。朝中无人能名正言顺力挽狂澜,她若是倒了,晋国就真的完了。
卫语卿心中自嘲——没想到她在马背上奔波这么久,临了只能在皇宫中指点江山。可她不上阵杀敌,军心怎么能稳?她貌似陷入一个两难的选择,怎么选都不对,怎么选都要输。
现在看来,她倒像是个缩头乌龟了,真是可笑至极。
“信已送出,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顾修晏眉头轻蹙,“你真认为他是关键?”
卫语卿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意味,顾修晏第一次读不懂她的表情。
“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不行呢?”他可是她的最后一张底牌。
她随意活动着手腕,似乎要跟桌案上小山一般的奏折打上一架。卫语卿垂着眼,貌似不经意问道:“沈家最近如何?”
“你可是想问萧池雨?”顾修晏提起笔蘸好墨汁,送至卫语卿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你不觉得,喻灵均身边的细作,都有你的影子么?”
丞相府。
沈镜檀夫妇已离京多日,虽然沈南乔暂代丞相之位,却不似他父亲那般与朝臣私下往来密切,没了外人进出,偌大的沈家忽然就冷清了下来。
萧池雨在园子里散着步,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两个仆从,看似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实则就是软禁。她整日里寝食不安,担心沈南乔会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沈家若与她割席,收养她的萧家将首当其冲。到时面对朝中的质疑,她那老实巴交,无甚倚仗的养父,会遭受怎样的非议和猜忌。
自沈镜檀离开之后,沈南乔很少再单独与她见面。不知他究竟怎么想的,留着一个千方百计混进来的朔国细作,到底意图何在?
她正心烦意乱,连那满园春色都无心欣赏,忽而听得身后仆从恭敬问好:“少爷。”
沈南乔一袭淡青色儒衣,面容斯文清俊,腰间缀着精致的双鱼玉佩,正微微晃动着。他似乎刚转过拐角,恰好遇见了她。
“你们先下去吧。”沈南乔看着萧池雨,眼神温柔缱绻,“我陪夫人走走。”
仆从躬身退下,沈南乔向萧池雨走近了些,他伸手去牵她,萧池雨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拍开了他的手。
看她十足戒备的模样,沈南乔眼底笑意更深,反倒有几分宠溺。萧池雨不禁打了个han颤,向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沈南乔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声音放得很轻柔:“抱歉,这段时间政务繁忙,没时间陪你。”
这个人的神情和语气是那么诚恳坦然,仿佛世间其他恩爱的夫妻一般,在放低了姿态对她道歉。可萧池雨心里清楚知道,他的柔情蜜意都不是对她,而是另有其人。
萧池雨冷哼一声:“留着这些话,去跟卫语卿讲吧。”
他们的初遇本就是一场阴谋。她根本不必处心积虑接近他,因为……这双与卫语卿如出一辙的眼睛,沈南乔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