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萝道:“卫尉当年是秦王的近身侍卫,是咸阳秦宫的九卿。国难之日,卫尉与楚王项籍大战渭水,秦国多少子弟儿郎为救秦王血染大河。一时天子六驾,震动天下。然事到如今,卫尉却引兵千里,辗转来此,莫非是真心为汉国效力么?”
嬴栎心道:“君上我并未辜负君上”
赵萝道:“普天下之间,不单单有卫尉想复兴自己的家国。楚王是,韩王是,齐王亦是”
说到这里,赵萝忽然叹道:“桓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嬴栎站起身来,反问道:“长信宫联合胡人,寇略边关,难
道真是为了复兴赵国?”
赵萝抬头望着嬴栎,幽幽说道:“这些年来,赵年(赵桓之字)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他以长信宫弟子之身一步一步做到宫主之位费尽心血心机。多年前,北方诸胡为匈奴统一。桓儿曾和我提过,秦国灭亡之时,就是赵国复兴之日。”
嬴栎道:“赵桓想要复国,然如今赵地之主,却是赵歇。此人是赵国贵族,而长信宫主却是秦人嫪毐之子即便他重建赵国,又有何威信可言?”
赵萝摇头道:“长信侯嫪毐是秦人不假,然赵太后却是邯郸人。”
嬴栎一怔,心道:“他自小生于秦宫,如今却要为生母做回赵人。”
此刻,赵萝缓缓从背后的书箱之中拿出一件事物。她道:“倘若当年蕲年宫之变得以功成,兴许桓儿就能成秦国的皇帝这往后所发生的事,都会改变了吧”
当时,还是太后侍女的赵萝若是没有将嫪毐叛乱的消息报知嬴烁秦国的国政又会怎样?
嬴栎道:“为生母做回赵人?那么,当年蕲年宫之乱,嫪毐
与太后一党一心想要废君另立?”
赵萝疑道:“咸阳君莫非并未与公子谈及此事?”
嬴栎摇摇头。言道:“前辈离开咸阳多时,不知宫中之令。此事咸阳上下讳莫如深。至少在先帝朝时,极少提及。就是连家父也未与晚辈说起。”
赵萝道:“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此事关乎社稷存亡,嬴政能够平乱已是大为不易。”
她看着嬴栎明亮的星目,叹道:“卫尉,这件事,实是太后身不由己。”
赵萝细细一想,继续道:“先前在医馆之时,老身生怕隔墙有耳,只是与卫尉说了些大概。今夜卫尉来此,老身就把当年发生在蕲年宫的大事,详细地转述于卫尉。这些旧事倘若一直藏在老身心里,就是日后入了黄泉厚土,我也难以安心”
赵萝长舒一口气,异议说道:“太后与长信侯之间的牵连,卫尉也定然是知晓的。太后出身赵国豪族,善歌舞。曾为文信侯之歌姬。嫁入秦国之后,因先王子楚早逝,经不住深宫的孤寂,空耗岁月。与那异人嫪毐互沾雨露。在外人看来,实乃秦宫之丑闻。我等宫娥彩女,一生侍奉太后,明知此事有亏,却
也只好守口如瓶,上下隐瞒。”
嬴栎听到此节,大为不满。但是他面对赵萝,却只能隐忍不发。赵萝看出端倪,说道:“卫尉,你不愿听这些宫廷秽闻,是也不是?你忠心秦国,不愿老身这样的外人说嬴政半分不是?”
嬴栎道:“听父亲言到,嫪毐为人阴鸷狠毒,倚靠太后,暗结死党,意图夺权。先君彼时尚未亲政,这才让嫪毐有机可乘!”
赵萝道:“卫尉谬矣。要说秦王尚未亲政不假,然彼时嬴政却早已察觉嫪毐的图谋了!”
嬴栎听出来赵萝一番话前后矛盾。心道:“先前她等宫人极力为太后隐瞒这等丑事,却又为何言出于此?”
他遂问道:“先帝何时察觉此事?”
“就在夏太后驾崩,赵太后与嫪毐远迁雍宫之际。”
“既然先帝已察觉嫪毐有谋反之心,为何不早作处置,以致后来叛乱爆发?”
赵萝道:“这便是嬴政所布下的棋局!”说道此节,赵萝又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当时是,太后与嫪毐迁居雍宫,远离咸阳。母子离居,自然无所顾忌。不久,太后便秘密诞下二子,
年长者取名赵雍;那幼子便是桓儿。在此之后,嫪毐更受太后宠信,大小诸事,更顺合太后之意。不久,太后传旨咸阳,为嫪毐求封长信侯之爵位。”
“嫪毐封侯,其心旋之大变。此人贪恋权势,并不满足于此。加之与太后育有二子,便动起了废立之心!”
“一旦事成,嫪毐便会取代先帝成为秦国之主。待到百年,其子亦可继承其位”
赵萝道:“长信侯受封金银资材无数。在其侯府之中,门客奴仆多达千人。大小诸事,咸决于此人。彼时,丞相文信侯吕不韦见嫪毐一夕之间势力大成,曾上书嬴政要求罢免嫪毐。然秦王年少,手无重权,无法下手处置嫪毐。便暗中转而与昌文君、昌平君联手,应对此局。”
昌文君熊启,是嬴栎之母,长寿公主之父。也就是嬴栎的祖父。
昌文君与嬴烁一同镇压嫪毐之乱的事,嬴栎是知道的。他道:“祖父当时在朝中为官,支持先帝平叛。”
赵萝道:“正是如此。不过,那嫪毐本是小人,纵然有僭越之心,却并无谋夺之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