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胡说,您会长命百岁,他们两个也很快就要回来了。”
“嗯,会回来的,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咳……咳……咳……。”碧莲忙放下碗,替姣容拍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抹泪。
待回房,她立刻跪到了佛像前,合十祷告。
“爹、娘,求你们保佑我娘早日康复,保佑哥和固安早点回来。”她边磕头边哭泣,连日来的劳累加之担心,令她心力憔悴。
“娘,你怎么了,快起来。”晓柔刚巧进屋,将之扶起,奉了茶。
“娘,你不要太担心了,外婆一定会好起来的,爹和固安也会平安回来,你要保重身子。”
“我知道,没事了。孩子们呢?”
“都睡了,媳妇儿过来瞧瞧您。”
“多亏有你在,不然这个家就更冷清了。”悲伤处,她又哽咽。
“娘,我是许家的媳妇儿呀,自然要留在家里。”
“难为你了,晓柔。”婆媳两泪眼相对,互取安慰,又各自忧虑。
“娘快别这么说,媳妇儿应该的。”
“哎。”碧莲擦干了泪,随晓柔去探望孩子。
树下,积着厚厚的落叶与秋草,阳光烘得暖暖的,仕林、媚娘席地而坐。对岸,丛林密布,隐约透见金国驻地,旗子肆无忌惮的飘,仿佛在召唤明日的婚礼。熟不知几人期待,几人恐惧,几人心灰意冷。
“别掩了,早看见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仕林移开手,袖边开了一道口子。
“这么大的人,还这样粗心,让人看见,该笑话了。”媚娘自腰间荷包内取出针,捻线穿引后,拉起他的袖口缝补。
“不知何时漏的线,我也没太在意。”他仍是尴尬一笑,脸红到耳根,抬眼见媚娘专注的神情,暗想当年,她曾冒险绣下西湖十景,暗示雷锋所在,用心之苦怎可淡忘?那双历经轮回的手,纤尘不染,依旧为自己忙碌,何德何能?他想紧握,便紧紧的握住了,可他想的是,一辈子。
收了线,低垂的眸子已是雾气蒙蒙,快要坠落的隐忍,让她无法相视。仕林抬手,提起她的下颚,泛着晶莹的双眼凄凄的看着他,憋得泛白的唇微微发出极弱的呼唤:仕林。未等泪落下,他心疼的将她抚过,靠在肩上,十指深入发间,紧紧缠着彼此,沉默着,依偎着,无力的呢喃。
“明天……。”
“明天回去,要活着回去,答应我。”刻意堵了他的话,明显感觉手里渐松了下,又紧了,媚娘直起身子,见他眼眶泛红,眉头聚蹙,急得伸手想去抚平,却又被他握住,按在心头。
“我是说你,你以后,哎……。”放开她,仕林站起身,走到树旁,一手拍在树干上,便放开了嗓门怒吼着:
“上天容我这几年光景,早该知足。我欠许家的,就算要我死,也毫无怨言,哪里还想有以后呢?”媚娘跪坐在地,盈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湖面,仿佛要把所有委屈全体沉入。
“自从上次醒转之后,你总是这样自责,好像自己命不该有,可知你前世行善积德,历经磨难才有得今生,怎么不为自己好好珍惜?你纵然是为我,可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千方百计的找你,又把你害到何种地步。你如此的与世无争,却因我再次被俗事牵连,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泛险,什么也做不了,天何苦要这样罚我,这样折磨你。我恨天,恨它既施仁于人,又要把人逼到走投无路,非要活活的拆散才肯罢休?”他涨红了脸,青筋爆出,隐忍之力发在指上,掐进树皮缝隙里,恨不能撕开命运这张看似风光实则虚空的假面具。忽又使了全力击打树干,奔溃得将压抑已久的满腔苦楚倾泻而出。
听得锥心又惊心,泪水已蜂拥夺眶,媚娘踉跄着飞扑到他身后,双手紧扣住他的双肩,梨花带雨的脸贴在他背上。
“仕林,别说了,这是天意,是我的劫数,我们争不过天的。当年你爹娘没有逃过一劫,何况是你我呢?就算我是凡人,依旧是伦理不容,你无法遮住世人的眼耳,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呀。其实我心里很内疚,好怕自己误了你,在未触怒神明之前,让我安心的走,好不好?”
“不……不好。”仕林转过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环住那娇软的身子,整张脸埋进了她的发间,由外至内,不争气的泪渗透入心。
“仕林,听我说。世间情缘聚散无常,红尘岁月终有时尽,天涯海角,我们就这样彼此想着,念着,直到发白、苍老、归土。到了阴曹地府,不喝孟婆汤,不经轮回,我要永远记得,生生世世不忘,这样与你的厮守才是长长久久。”这番深切的话,如软韧绕心,揪扯得他更无力反驳,只怔怔的望着。
“为何我就拗不过你的固执,对错都要依你呢?就算不喝孟婆汤、不经轮回、奈何桥上,也是我们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不可以,你是天神下凡,受天命、担重任,要正道归真。即使我们终究神鬼殊途,只要能想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媚娘突然紧张的抬起头,汪汪泪眼惊恐无助,抓着仕林的衣服拼命摇头。刚一说完又被他深深的拥入,那几乎碾碎的呼吸令四周越发寂冷,炽烈的心跳交缠着不愿分离。
“媚娘……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