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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第八百一十章（第1页）

苦心岂免容蝼蚁，红日苍烟正郁葱。头一批六十名宫禁内卫赶到桃林时，简单的祭祀棚子已经搭好大半。大高玄观中竹林众多、人烟稀薄。兄弟们拧断了后山门锁，大模大样砍竹子抗过来。

丁小六将手中的活计交给旁人，招呼六十位兄弟围坐。乃先打开柜子，让他们挨个儿拿到自己的档案。与盗贼小组一样，大伙儿都迫不及待看翻看，竟不得工夫询问别事。

悉数看完，丁小六慢慢说起经过。这六十位与先闻者并无两样，悲愤沧然。说到后头，丁小六言语意思、陈指挥使也预备放弃官身。没说档案原稿已被销毁，那个本是为着防止核对。若这些人瞬间失去约束，也得乱套。

静默良久，一名护卫举起手中档案问道：“此物是谁去查的。”

“老神仙派锦衣卫所查。锦衣卫归她兼管。”

“锦衣卫当中有存档？”

“就算有，新任的这位也不知放在何处。”

那人点点头。乃咬牙道：“诸位，我已拿定主意不干了。只是……我师父必也埋骨此林。仇不能不报。我要杀元清老道姑。想拦阻的，这会子就来杀我。”

丁小六轻叹：“你莫着急。元清跟前忠心之辈尚多。我们不大忠的才留守玉清宫。”

“我怕他们不成。”

“他们与咱们一样，被洗脑控制。本是同根生，何苦来硬碰硬、便宜外人？”丁小六顿了顿，“有的兄弟家人遭欺凌，自己半点不知情。大伙儿得闲悄悄回去看看。”乃恨恨的道，“族中得了那么多金子，竟不照看咱们家眷。”

“照看？”另一位冷笑两声，也举起手中档案。“我二弟与邻居女儿自小青梅竹马，十三岁便定了亲。不曾想弟媳妇被族长之孙相中，强逼我家退婚。老子娘皆气病了。二弟和弟媳妇前月逃跑，阖族追捕。族长孙子领人将我家的房子拆了。亲戚没人敢收留，他二人住在邻居家。亏的亲家公刚强，不然我爹妈怕是要被打死。”

丁小六皱眉：“此事我有点印象。小季，你二弟是个读书人，弟媳妇也不过寻常小姑娘。你们族中却是出过斥候头目的，保不齐会被抓住。近日你留神些，或是上绿林码头雇个赏金猎人帮你盯着。”

“犯不着，我待会儿就替族中清理门户。”

“那也得通知你弟弟回来。”

小季点头：“丁六哥说的是。”

丁小六扫一眼这批兄弟，都是年轻小伙子，年长的没派，心知陈老爷子多半已拿定了主意。乃望向桃林：“七日祭祀之后，正式开始寻找骨灰坛子。因不知道底下究竟埋着多少前辈，各位兄弟不当差的工夫，烦劳也来帮我们挖掘。”众人心如刀绞，含泪答应。

遂挽起袖子帮着搭祭棚。上百名壮劳力，没多久祭棚搭好。香烛纸马都买了来，满满的跪了一地。

丁小六跪在最前头，含泪道：“诸位师尊、师兄、长辈。尔等的冤屈终有人知晓。江湖飘泊鸿雁，洲渚肯相容。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今晚辈等迟迟来祭，愿师长在天之灵得以挣脱火海铁链，自由于九霄之上。并护佑我等逃离玉清宫、锦衣卫和紫禁城三重桎梏。道家以桃辟邪。可叹师长等拼却血肉性命，终被当成恶鬼镇压于此。我等将于江南修观，重新安葬诸位师长。”

桃林前阴风飒飒，泪落如雨。

下午，丁小六喊了小季引到布行东家跟前道：“这位兄弟家中也遭恶事。因不大熟络市井套路，师叔可否教导他如何行事更合适些。”二人遂说了各自事端，布行东家提出建议。三位都没收敛声音，静静烧纸的兄弟们听得清清楚楚。待他们商议完，丁小六又说：“锦衣卫记录于卷宗的，皆这等大事。其余侵占田地屋舍的小事，他们必不会记录。大伙儿近日还是各自回家一趟的好。”众皆点头。

小季和布行东家遂进城去，临走前丁小六给了他一卷银票子。黄昏时分布行东家一个人回来，面带几丝笑意。

季族长那欺男霸女的孙子已经呜呼哀哉。他俩靠在后窗外听见有人问族长，姑娘还抓不抓。族长说，既是他孙儿心爱之人，抓来陪葬。于是一把飞刀戳破窗户纸把族长给灭了。再过会子，族长长子从外头回来。人家第二回问抓不抓姑娘。这大老爷和他爹一样，也说配阴婚。不足两个时辰，季氏族长家死了三位男丁。幸而族长的次子没那么怜爱侄儿，命撤回人手，保住了性命。

小季暂时还不敢露面，布行东家遂见了他们亲家公。说与这家儿子是朋友，送来些银两托您老帮着请个好大夫。苍天未死，不用多久便能拨云见日。亲家公喜得喊老太婆去城隍庙烧香。小季不放心，今晚就留在亲家公家里默默守着父母。

最末，布行东家沉声道：“那族长的孙子做事撇脱。小季家，连一堵囫囵的墙都没留着。”

丁小六靠着竹棚怔怔的说：“咱们这群人个个武功盖世，替主子上刀山下火海随时送命。父母竟无片瓦遮身。”

一人嘶声喊道：“反了他大爷的！”

数人齐喊：“反了他大爷的！”

丁小六悄然给一位使眼色。这哥们立时想起六哥叮嘱，大声道：“季大哥家算凑巧吧。我们族长挺照顾我家的。”

不待旁人驳他，丁小六抢先说：“你家岂非亦是凑巧？纯撞大运，看族长性情。就算我卖给老神仙，卖身钱也该父母得才是。我隐姓埋名替国护君，君待我如草芥。”

众人纷纷应和，霎时群情激奋。丁小六趁势再加一番演讲，引得兄弟们迷惘沉思。秋暮昏沉，须臾只剩一盆盆纸钱摇曳火光。丁小六凝视火光，定定的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长夜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