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正是太上皇决意要杀义忠亲王的缘故之一。从他之后大内护卫再不跟着固定皇子,只每月轮换。那个,您老的表情告诉我,此事是真的。”
看他满脸好奇,陈指挥使摇摇头。
丁小六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去挂个悬赏,太上皇身边总有知情者。”
“不许去。”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丁小六正色道,“咱们确算武官族中子弟。家人终身音讯不通,与杀干净了没什么两样。虽非真太监,不许近女人。互相残杀之事也干过。”
老陈再叹。抬头看丁小六面露迟疑,道:“还有什么。”
“我听人闲话,说那个木头和忠顺王爷一般是个龙阳,倾慕义忠亲王。”
这个是前几天他与张子非等人坐在哥谭客栈头脑风暴,猜度的。玉清宫的记录和八王爷都语焉不详,裘良知道、在忠顺王府不敢透露给薛蟠。相关者已死多年,论理说没什么好保密的了。情爱最为昏智,美人计最易成功。故此当年定下规矩,大内护卫隔绝女色。压根没想到有人喜欢同性。义忠亲王勾搭父皇派去身边的护卫。太上皇一则惧怕人形兵器失控,二则觉得儿子入侵了他的核心领域。
丁小六瘪瘪嘴:“您的表情告诉我,这事儿又是真的。”
陈老头已记不得今儿叹了多少回。“从那之后,太清府挑人便多加了一条。”
丁小六冷笑:“这是多怕我们有人味啊。”顿了顿,“陈师伯。跟老神仙走的那些兄弟,日后铁定不会再补充进宫禁内卫了。您老将来有什么打算。”
“尚且不及想。”
“横竖我们要南下修思真观,随时欢迎您和兄弟们加入。”丁小六稍稍犹豫。“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您本事强过端王府同行,再过两年还真不见得能笑到最后。”
老陈点头:“我知你意。”
“这桃林,大家都该祭拜。可否烦劳陈师伯让兄弟们来一次。”
陈指挥使想了想:“我这就回宫。打从明日开始,每天过来六十个。加上今日算祭了个头七。”
“遵命。宫里还有‘明卫’。您老先什么都别说,只当是项差事。”
“有理。”
“天气寒冷。不久前老神仙命我去大高玄观办过差,里头空院子很多。离得最近的那处有两株大樟树,清扫之人数月才去一次。我们夜里就住那儿。”
陈老头再叹:这小子心里已对天家毫无敬畏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二人返回前头,都当没看见偷听的。陈指挥使独身进城,丁小六送他到山下。再回桃林,兄弟们都已知道方才他二人所言了。纵然早先有迟疑的,此时也拿定主意,同去思真观。丁小六安排大伙儿或买香烛、或入大高玄观探路、或留下看守,众皆无异议。他望向京城道:“我也回城,去找‘盗墓贼’们。”
“盗墓贼”和“采花大盗”正在私占的民宅里比武打发时间,见丁小六又回来了,纷纷围拢上前。丁小六垂着泪,讲述自己如何忽然想去祭拜正阳、如何套元普的话、如何求见老陈。兄弟们如何出了玉清宫、如何寻到桃林、如何决定去向。这十来位皆呆若木鸡。最末丁小六道:“陈师伯虽未曾明言,皇帝信得过跟随多年的老人,他多半是斗人家不过的。早晚跟我们一起走。各位师叔师兄弟,我今儿来只想问一声,有谁想去桃林祭拜的么。”
三个人同时站起来:“我去!”
布行东家沉声道:“莫急。咱们还看着东西。”
一位兄弟大喊:“老子不干了!”
丁小六抱拳:“师叔。有只柜子,我想打开看看。”
布行东家盯着他:“什么柜子。”
“有回老神仙跟我说话时,异样眼神看了眼那柜子。再说几句话,又看两眼。说了什么我已忘记,就是柜子记得清楚。”
布行东家闭了闭眼。才几天工夫,前路又变。他心绪也不免纷乱。半晌,从怀内取出库房钥匙丢给丁小六。
接了钥匙,丁小六和两位兄弟同往开库房。稍做寻找,认出了柜子。其实是丁小六看过详尽的外观图纸,此中搁着当任四百多名大内护卫的档案。打开一瞧,果然没弄错。丁小六遂返回前头,跟布行东家说想借去半天、抄录一份、今晚送回。因为从明天起每天有六十位兄弟来桃林祭祀。有些兄弟因入太清府太小,已经记不得父母亲人了。万一陈指挥使没斗过“明卫”,也知道该回哪里去。
布行东家依然没理清思绪,然他也看见身边的兄弟们眼圈通红。乃咬牙道:“只借你半日。”
“多谢师叔。既如此,我去哥谭客栈开间屋子,兄弟们有事过去找我。”
丁小六弄了辆小驴车,拉着柜子到哥谭客栈跟革命党的同志议事,夜晚送回去、还另添了一只誊抄柜。布行东家没想到他当真半天便抄完了一柜子文书。遂将原柜锁回库房。
盗贼小组商议决定,明日易容出城、也去桃林祭拜前辈。丁小六打开他的誊抄柜,内里的护卫档案当然不是他自己抄的。
原档案中,护卫们的来历极其简单,多数笔墨写的是武功路数、性格特点之类。不过四百多人,几天时间足够张子非多派人手粗略调查他们家中情形。故此,誊抄柜里是一份份分开的,每人都附了家庭档案。依着姓氏笔画排序,标签隔开每个姓氏,极方便查找。
连布行东家在内,盗贼小组每位兄弟都迫不及待查看了自己的档案。都惊愕上司何等清楚自己。及看到家人消息皆不免动起思亲之念。
丁小六淡淡的说:“连姜兄弟的二哥去年新添了位小侄女都有。难不成还想留着满门抄斩时使么?卑职提议,原来的那只柜子烧了吧。兄弟们每人拿回自己那份。”
布行东家猛然睁大了眼。他家中只有一个妹子。档案中说,他外甥女国孝前定了亲。谁知男人是痨病,到如今都退不了婚。这位大叔心里盘算着悄悄收拾男方和媒婆。可大内护卫是不许联络家人的。若没了库房里那只箱子,纵是朝廷也没法子再查。念及于此,他“腾”的站起身,大步朝后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