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向他解释什么的,不是你的错。”瘦弱的少年轻轻拍拍贺知肩膀道:“我告诉过你的,在这个世界本来的运行规则里他的眼睛本来就该是瞎的,你是外力,治好了他的眼睛,但如果他本人知道了这一切因果,好不容易治好的眼睛很可能会再出事。”
贺知虚弱一笑,他耸耸肩表示自己没事,只是说话时却轻轻垂了眸,他道:“我可不是那种忍辱负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哪怕是偿还恩情,也该磊磊落落清清楚楚,这么憋屈地做这一切,真是让人不爽。”
“你口中所谓的规则、啧、有机会真想狠狠痛贬它一顿。”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少年,刚刚眼里还有的晦暗被一扫而空,他道:“接下来呢?我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填补你的空缺?”
少年闻言咬了咬嘴唇,他抬眼望望辽远洁净的星幕,道:“贺知,明天鲸海会下一场很大的雨,你会得到14岁的身体——如果我活着,今年也该14岁了。我在黎明时会取走你的记忆,你会在失忆的状态下流落到我‘父母’现在住的地方,他们会为了私心偷偷收养失忆的你,把你当做我一样养大。”
贺知冷笑一声——来到这个邪门的世界,他要“长大”整整两次,这也让人不爽,他并不喜欢脆弱不能自保的状态。随即他注意到了别的地方,挑了眉道:“私心?”
少年垂了眸,道:“他们亲生的孩子在白家,他们不会打扰他,他们需要另一个孩子来养老。而为了掩盖他们杀掉我的事实,他们也会需要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来代替我的存在,而一个失忆又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出处的孩子再合适不过。”为了防止这场凶杀案被发现,他们在事情发生后立刻搬离了那个山区,这么多年胆战心惊地辗转多地,来到鲸海后贺知的存在于他们来说就是及时雨,更何况,贺知和白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更能保证他们亲生儿子的安全。
……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星子越来越淡,贺知淡淡看了眼露台那边一夜未熄的灯光,一边痛痛快快伸了个懒腰。他收回视线,冷哼一声道:“你口中的规则,还真是擅长利用人心。”
少年把头低得更低,他声音里含着几分恐惧和疲惫:“贺知,当这个世界需要扭转发生的意外时,规则从来不直接干预这个世界,它只算计人心。你和我其实都在赌人能胜天。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相信陈月白么?这里虽然是书中的世界,但人心的善变和险恶同任何一个世界都别无二致。音乐盒里的记忆对你很重要,是你未来找回完整自我的关键,你真的要交给陈月白保管吗?”
顿了下,少年有些急地补充道:“你如果不信任他,我可以——”帮你藏到必定会和你产生联系、对你友善、却不那么重要的次要配角那里。那才是最保险的。黎明到来前是最后的机会,黎明到来时他会被强制性陷入沉睡——规则不会允许他这样的变数一直存在。
贺知抬眼看着露台的方向笑了,少年看到贺知那时眼里仿佛映了耀眼的启明星,他听到贺知道:“比起未知的人,我更信任他,也信任我们这些年相处的时光。他是个好孩子。”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不服气地嘟囔着“他到底有什么好”,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边有启明星冉冉升起,在被取走记忆前,贺知在一片银白灿烂的光晕里朝少年露出个耀眼不羁的笑:“‘贺知’,未来见。我这个人以前做什么事大多都能做成,这次我也会完成我们的约定,赢得我的自由。”
少年睁大了眼睛,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到贺知的灵魂渐渐消失在晨风里。
少年陈月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挣脱开父母的怀抱,踉踉跄跄来到露台,夏季清凉的晨风拂在他脸上,大概是昨晚流过眼泪,他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一直以来的黑暗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跳跃的光点,一瞬过后,他便看到耀目、斑斓、令人目眩的世界朝他扑面而来。
……
夏季天气一向多变,清晨还晴朗多风,下午就乌云压顶,下起了瓢泼大雨。
鲸海市某城中村。
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昏倒在筒子楼里某户人家前。不一会儿,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开了门,他看到少年时面上满是不耐烦,他踢踢那少年,粗着声音道:“喂,醒醒!”这小鬼也不知是谁,如果在他家门口出事就完了,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警察。
贺知吃痛地慢慢睁开迷茫的眼,他的视线里是模糊的人影,仿佛本能一般,他不断重复着几句话:“你、是谁?我、是谁?”
“啧,真晦气!这小鬼怕不是个傻子!”
跟在男人身后出门的女主人刚巧听到这话一怔,脑海中鬼使神差浮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在楼道里来回看看确定空无一人便附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男人眼前一亮,随即鬼鬼祟祟地将少年拖进了房间。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不可阻挡地开始向前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