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白回来的那天晚上天上星子很亮,贺知瞧见夜晚的星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对方脸上,陈月白已经很努力朝他笑着,却难掩失望。
这个年纪的好看少年面上如果浮现出这样脆弱的神情,会过于蛊惑人心,没有人会不被少年人的脆弱所打动。那一瞬间,贺知觉得自己也被蛊惑了,便有种愿意为对方义无反顾的错觉——明明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这也不算一种牺牲,充其量算是偿还恩情。
“抱歉把你独自留在家这么久,你还好么?”陈月白并未察觉贺知的异样,他笑着将手中的精致纸袋递出去:“我给你带了伴手礼。”
贺知并未接过纸袋,他静默地看着对方半晌,第一次主动握住陈月白冰冰凉凉的手指,将他拉到了露台。
“陈月白,”贺知伸出透明的手指,指向辽远的星幕,道:“天空是深蓝色的,那里有很多星星。你家别墅在郊区,所以星星非常明亮。”
陈月白身子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高处,却只看到一望无垠的黑暗,他反握住贺知的另一只手,淡淡道:“是么?”
微风吹过碧绿的树叶,偶尔有细碎的虫鸣,陈母在露台上种了薰衣草。贺知带着陈月白的手轻轻放到那柔软的花上,他轻轻在对方的耳边道:“树是生气蓬勃的绿色,你碰到的花是很漂亮的紫色。你家花园里有很多红色的玫瑰。夏天是色彩斑斓的世界,很美丽。”
陈月白突然就有点难过,他根本无法看到这人眼中的世界,也许很久之前他看到过,但在黑暗中沉浮太久,他竟然想象不出夏季是怎样的景象。只是他不忍扫对方的兴,便还是点点头:“嗯。”
贺知道:“你想看到这些吗?”
眼盲便会放大听觉,陈月白一直觉得贺知的声音很好听,像干干净净的泉水,刚刚的问句更是温柔得恍若错觉,于是那点难过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握着贺知的手用了力,唇角莞起一个淡淡的笑,他道:“想。但我最想看看你的脸。”
贺知笑笑,道:“那你闭上眼。”
陈月白一笑照做后,贺知便上前轻轻吻了少年的眼睛。
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贺知做完后身体却变得更加透明,几近快要消失,他觉得那一瞬间浑身上下疼得让他想起那个出车祸的夜晚。贺知咬了牙面上却浮出个不羁的笑——啧,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娇贵,□□能够感知到疼痛不说,连灵魂也会疼,真是、太特么疼了。
陈月白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灵魂轻轻抱住了他,接着眼皮上便感觉到一点温柔的凉意,仿佛甘霖一般润泽了他一直以来隐隐作痛的眼睛。
转瞬之间猜到对方亲吻了他的眼睛的一瞬间,陈月白耳边是自己清晰的心跳。
接着他感觉到那个灵魂退开一步,那双手捧上了他的脸,陈月白感觉到对方仿佛在端详什么,他听到对方说:“嗯,睡一觉应该就可以啦。”
“陈月白,”贺知道:“我要走了。帮我保存好我的音乐盒,等我们有一天再见面时,请你把它还给我。”顿了下,他补充道:“陈月白,请你相信我。”
相信有一天一定可以再见,到时候,请你认出我。
“不要!”陈月白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大步向前摸索着,不小心拂下了那个巨大的薰衣草花盆,手却摸了个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贺知!”
花盆碎掉的声响和着陈月白的叫声通过露台传到楼下,等陈父陈母猛地撞开儿子卧室房门时,便看到陈月白整个人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花盆碎片和混着紫色花朵的泥土。他们心头一惊连忙大步来到露台,抱住陈月白时,陈母近乎震惊地发现她一向骄傲的儿子满身狼狈,眼角有刺目的泪滴。
“月白……”陈母的声音在发颤。
“母亲,”陈月白闭了眼,紧紧抓住陈母的衣袖,指节像浸了血一般红,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彻底暴露自己的情绪:“他丢下我走了……”
……
露台下的玫瑰花丛里静静站着两个透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