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对我们陆氏又有什么好处?”陆群半信半疑,“见此背德之事而不作为,只怕要被戳脊梁骨。”
即使在这乱世中,上台面的人物也得讲究名声,眼看着逆臣换皇帝却不制止,这不是为臣下的本分。
“在场的世家公卿不知凡几,为了自家的名声,也不会散播这样的话。”陆棠梨不以为然,“多半是一齐隐没,假装没发生过,不可能独独针对陆家。”
“反倒是等孙缪换完了皇帝,这好戏才算是真正开场。”
孙缪一旦换皇帝,那就成了天下人人得儿诛之的逆贼,所有蠢蠢欲动、意图逐鹿者,都将打着“勤王”“清君侧”的名义,搅动时局,谋得更多利益。
到时候,孙缪就成了个公开的靶子,攻击他就是政治正确。
权力框架就摆在那,中央朝堂越是强有力,地方权力空间也就越狭窄。
一州望族想要在这风云迭起里青云直上,只能盼着来自中央朝堂的力量与干涉越小。
“我陆氏安居旋州,世代经营,底蕴深厚,自然能在这乱局中脱颖而出。”
“天下越乱,于陆氏便越是机会无限。”
“这,这……”陆群被这离经叛道之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可……”
他半晌才组织起语言,“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得盼着孙缪倒行逆施了?”
陆棠梨理所当然,甚至不觉得有重复言语、正面肯定陆群言语的必要,她言简意赅,“总而言之,你我去行在,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关键,还在越家和孙缪的身上。倘若我看走了眼,越乔其实内秀,能赶在这个时候掌控越家,与孙缪对上,那往后走势还要再观望。”
“那恐怕不至于。”陆群从离经叛道发言中缓过劲,摇了摇头,“越家还有个福康翁主呢,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有她在,越乔必然要头疼好一阵了。”
说着说着,陆群竟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当年越镀倾越家之力把她娶回来的时候,恐怕没想到这位给他镀金的翁主,如今会成为他义子的大麻烦吧!”
陆棠梨静静听着陆群幸灾乐祸,向她介绍那位不好相与、曾搅动神都、出身高贵的福康翁主楚凤临的轶事,不再言语,任由华盖车架行过石板路,去往行在赴宴。
车马骤停,于朱门乌衣巷外,她卷起珠帘,正对上对面端坐华盖中美艳贵女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尚未反应,两辆华车便已错开。
陆棠梨忡怔望向前方车架,只能看见满眼冠盖。
她回忆着那惊鸿一面,心中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方才那位端坐华盖下的贵女就是……福康翁主,楚凤临。
而华盖前、率数十金甲骑,为福康翁主开道的,则是越家现任家主,越乔。
这本该势如水火,至少该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却如此默契地一同出席大将军孙缪的鸿门宴。
陆棠梨低声呢喃,“看来我还真是……看走了眼。”
把萧秋翡薅进女主事业部后,楚凤临马不停蹄开启了下一个任务。
“阿娘——”尖锐的哭声响起,耳旁有风声响动。
楚凤临尚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朝她飞扑而来的女童。
她回忆起剧情与原主的记忆,顿了一下,“茵娘莫怕,我没事。”
睁开眼,目光所及,是一片亭台水榭,锦衣的女童粉雕玉琢,扒在她腿上,满脸尽是惊惶。
这是原主的女儿茵娘,才六岁,跟着原主姓楚。
生父不详。
原主是大梁宗室,受封福康翁主,与如今继位的小皇帝是堂姑侄的关系,可谓出身高贵,更是活得恣意潇洒,当年在神都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由原主组织的赏花会、游园会、春日踏青、凛冬观雪、秋日狩猎、苦夏听琴等一系列活动,能掀动整个神都,以至于大半个大梁王朝的玩乐热潮。
在神都惊变尚未发生、连年灾祸还没到涂炭生灵的年岁,整个大梁,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无论是世代簪缨,亦或贩夫走卒之家,都会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响应原主发起的娱乐活动。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娱乐活动极度匮乏的时代,原主是大梁王朝当之无愧的天王巨星、断层顶流。
楚凤临叹为观止。
玩能玩成原主这个样子,也算是一桩正经事业了。
倘若没有连年灾荒与神都惊变,原主本可以如此潇洒地过一生,多半还能靠着不够正经的玩乐事业,在史书里留下一笔,成为后世历史民俗学家研究大梁文化日常生活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