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尚且不知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病痛,比起身体疾病更让人痛苦的,是外界的不理解与异样的目光,一个“精神病”、“傻子”就可以轻易将他们统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女孩子们的笑声也慢慢远去。
许宿从灌木丛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一只小蚂蚁爬到了她细白的手腕,痒痒的,她小心把蚂蚁送回地面。
今天,许宿没能等到那少年。
晚风将女孩子们的话重又送到许宿耳中。
能被大家仰望,一定是很优秀的人吧。
他会不会也那么优秀呢?
如果是的话,她就可以混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一同仰视他;如果不是的话,就请上天赐予她一隅暗处,让她能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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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班时许宿接到了汤若棠的电话。
那是客人鲜少的时间段,许宿难得以稍微放松的状态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
听筒另一头的汤若棠语气激动:“季铭铭的高中同学啊,毕业后在首医附院实习,那是全国脑科最权威的医院了。”
许宿数着汤若棠的话有几个字——一共32个。
“宿宿,这么说我真的很抱歉,遗忘不等于解脱,即便过去……不如意吧,还是应该想起来呀,你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汤若棠说得认真,真心为好朋友着想。
这回总共44个字。
许宿眼睑耷拉着,视线落在柜台里的薄荷味口香糖。
门外金灿的阳光折射到柜台玻璃上反着光,使得口香糖的包装看不太清楚。
“喂喂?你有在听吗?”急促的叫唤声顺着电流传来,催促许宿回答。
许宿的嘴唇总是很干,上下唇常粘到一起,她动了动唇,说出组织半天的话语:“……首都,太远了。”
京哈高铁还在建设中,滨阳到北京坐火车大约需要二十多个小时。
许宿从来没有去过北京,她抵触一切陌生的事物,何况环境。
“远不要紧啊,”汤若棠非常乐观,“到时候季铭铭看店,我陪你去嘛。”
对于好友的好意,许宿不置可否。
太远的距离其实也不过是借口,她听医生说过,失忆症常见于受到外部刺激或脑部创伤后,患者选择遗忘自己不愿记起的事情,心理学上属于一种防御机制。
既然是防御,那肯定受到过很大的伤害。
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和他人不同——没有以前的记忆而感到奇怪,但更多的还是惧怕,她现在的生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即使偶尔容易大惊小怪,也有了一套平静的生活节奏。
如果记起过去,这套节奏必定会被打破,到那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谢谢。”许宿握紧手机,对着听筒没头没尾地说。
汤若棠会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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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去做某件同样的事情对于常人或许会很难,因为太过枯燥,而对于孤独症患者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譬如许宿能为了小铃铛一日不断地去精品店看有没有进货,她便又能每天躲在一中大门边的灌木丛,只为再见那不知名的少年一面。
即使前者重复了四天仍旧无果,后者也已重复三天,且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放学铃准时打响,又是一阵喧哗,许宿躲得谨小慎微,生怕露出一点踪迹。
视线却片刻不离那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一拨又一拨。
一如往常,并无分别。
可事情偏是很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一哆嗦。
随后就是个粗犷的大嗓门:“诶你这人在这鬼鬼祟祟干吗呢?注意你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