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沈盈缺在经历了绑架后的勤学苦修,眼下,她哪怕遇上身手比自己高出十倍的人,也能有自保之力,不至于只能傻站着呜呼哀哉等人来救。
对付宁无疾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半点没在怕的,下巴一抬,毫不留情地挑衅道:“宁少侠想清楚没,你现在只剩下二十个弹指的时间了,再不说明你的来意,我就当真不客气了。”
宁无疾咬牙,“郡主这般聪慧,难道猜不出我的来意?”
沈盈缺冷哼。
她当然猜得出来啊,不就是看她要走了,想让她松口,把小叶还给他吗?简直不要太明显。呵,这帮臭男人,当初这般不留情面地呵斥人家,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就想把人带走?想得美!不帮小叶把场子找回来,她就不姓沈!
“你只剩十个弹指了。十、九、八……”
“诶,不是……”宁无疾抬手阻止,俊脸急得通红,“你不能自个儿被男人甩了,不高兴,就把气撒到别人头上啊。”
沈盈缺没有搭理他,继续:“七、六、五……”
数得还越来越快。
宁无疾一阵捶胸顿足,眼睛瞪着沈盈缺,都快瞪出血,最后被逼到实在彻底没了办法,他一咬牙,撩袍“噗通”跪了下来,两手伏地,诚恳道:“我错了,真的错了。当初不该不识好歹,胡乱冲小叶发脾气,现在也不该乱嚼郡主和王爷的舌根。郡主要罚便罚,只要让我见小叶一面,无论最后她肯不肯跟我走,我都认了。”
沈盈缺高高抬了下眉梢。
宁无疾是什么样的人,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也了解得差不多,能让他卑躬屈膝,说出这么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属实比杀了他还要难。显然是真的知道悔过,不是随口敷衍。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宁无疾摇头,两手在地上紧紧攥成拳,比精铁还铿锵,“我若敢再犯,形同此石。”
他边说,边举起拳头,“砰”的一声,将院里一块陶罐大的石块捶成两半。
鲜血自他指根“汩汩”而出,很快便染红整片手背。他却犹自抬首直视沈盈缺的眼,没有一点躲闪和犹豫。
沈盈缺勾了下唇角,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伸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对他道:“小叶就在长廊尽头的偏房,正跟白露一块打络子,你自个儿过去找她吧。先说好,我只是允许你去见她,至于她愿不愿意跟你走,还都要听她的。倘若她不肯原谅你,坚决不肯跟你走,我也绝对不会违逆她的想法。一切都由她做主,知道了吗?”
宁无疾亮起眼睛,欢喜地点头如捣蒜,惊觉自己反应太过,忙咳嗽一声,矜持地垂下眼。
一双耳朵在逐渐西沉的日光下微微泛着红光,仿佛刚染上红釉的白瓷,红润剔透,透着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沈盈缺忍俊不禁,摆摆手,老成地安慰道:“别担心。小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跟她好好说,好好认错,拿出你刚刚那份决心和诚意,她不会不答应的。”
宁无疾郑重点头,起身要往长廊尽头去。
动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转回来,朝沈盈缺认认真真作了个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郡主此番救我们于水火,无疾自当报答,眼下正有一事,或许和郡主近来正踌躇之事有关,故特来想告知一二,也不知能否帮上郡主的忙。”
沈盈缺眸光一凛,谨敏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踌躇什么?你在调查我?”
宁无疾坦然地摊了摊手,“并非有意调查,只是想多留一份心眼,以防万一。郡主不是非黑即白之人,应当明白我的顾虑。今日之前,咱们真算不上什么可以交托心事之人。”
沈盈缺柳眉一轩,“所以今日开始,我们便算能交托心事之人了?”
宁无疾抱拳,“只要郡主不先背弃我,无疾愿供郡主差遣。”
沈盈缺笑,“你倒是挺识时务。”
凝神仔细琢磨他的话,再去想自己先前观察到的为人,她沉吟片刻,道:“看在小叶的面子上,我姑且可以相信你这回调查我,并非出自什么坏心。至于以后还能不能信你,且要先听你说一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宁无疾挑眉,凝着她看了片刻,由衷咋舌感叹:“郡主若是男儿身,成就定不在广陵王殿下之下。”
说完也不含糊,两手对插着袖子,认真解释起来:“郡主这段时日,人虽没怎么出过门,仿佛对外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可手底下的暗哨却一直在京口各个地方,各个人口中打听,关于豫章王妃的事。无疾不才,虽猜不透郡主为何对已故先王妃如此在意,但打听情报这事,却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沈盈缺洗耳恭听。
宁无疾不紧不慢,“世间之物,莫多于蟊虫;世间之人,莫多于乞儿。郡主手底下的暗哨,个个皆是百草堂所出精锐,身手了得,无疾佩服。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深入京口各个角落,打听出这t?等阴司之事,还不被人察觉,他们还当真不如那些一早就生活在京口大街小巷,出入各处,都不会引人注意的乞儿。”
“所以你把京口的乞儿都买通了?”
这回轮到沈盈缺赞叹,“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省钱又有效,蛮符合你的做派,看来这么多年的江湖没有白混。”
宁无疾笑了笑,懒得去分辨她这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只继续接自己的话回:“豫章王妃的事,的确传闻寥寥,不像是因为她平日里深居简出,故而没留下多少消息,更像是被人刻意抹干净过。我查遍她过往所有经历,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就连她身边的傅母婢女,都被打发得一干二净,连姓名都没留下。”
沈盈缺忍不住笑,“你这不也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跟我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宁无疾骄傲地抬起下巴,“区别就在,郡主查不到线索,不知道拐弯,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只会一味地增加人手,继续往深了挖;而我查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就会换个思路,从别的地方下手,比如……”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一个名声在外、且出身高贵的皇室王妃的所有消息,从这世上消失得这般干净,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那个人又为什么,非要将她的消息抹得一干二净,而豫章王却半点不受影响?而这些消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