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甚至还闹出了流民嫌某家发的米是去年的陈米,不新鲜,怀疑人家是在故意迫害他们,将他们告上衙门这等令人惊掉下巴的奇闻。
三吴之地的富庶之象,由此可见一斑。
时间一长,其他地方的流民得了消息,都纷纷举家搬去,改善生活。光是今岁上半年,会稽一个郡就流入了从别地,而非北方搬迁而来的上千流民,且随之天气逐渐转凉,这一情况甚至还在呈上升趋势,愁得当地太守连夜去拜城隍庙,希望明日一睁眼,善良的苍天就会派田螺姑娘下凡,帮他建出几十座善祠。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即便落魄如流民也不外如是,沈盈缺并不觉奇怪,甚至还派百草堂帮忙周济了不少流离失所的人家,帮那些真心为流民着想的官员分忧。
眼下三吴一带的善祠依旧办得火热,当地官员也并未对此表现出任何不准流民继续入城的想法,所以到底是怎样的流民,才会甘愿舍弃那里的丰衣足食,迁来这并不算富庶的信安郡?
沈盈缺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但毕竟只是猜测,不好直接发作,她便强忍下来,暗暗招来自己的心腹吩咐一番,便在秋姜和白露的催促下,梳洗歇息。
翌日天刚破晓,槐序便传来一个重大消息——
信安郡归仁坊善祠,发现两位从会稽郡迁来的染疫流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值得深思。
沈盈缺皱眉问:“不是说已经把信t?安郡上下所有善祠都排查了一遍,怎的现在才发现藏有染病的流民?”
槐序惭愧,“的确是全都排查了一遍,但唯独并未去看过他们排的戏班。为了不打搅流民们的生活,安舵主他们都是借着白日给号平安脉的由头,去善祠里明察暗访的。而那时候,那两位染病的流民则都随戏班子们一块出去走穴,这才一直没发现。昨儿咱们也是以赠驱虫药的名头,入夜临时上门,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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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了病还能跟着戏班子到处瞎跑,这两个流民身体倒真不错。”萧妄嗤笑。
许是因为他近来从一日服两回药,增加到一日服三回,出门的次数也随之减少,他说这句话格外有说服力。
“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放手别管,你们百草堂也不要动,让黑甲卫先把那两个染病的流民扣下,我亲自去审。”
沈盈缺却摇头,“我知道阿兄是在担心我,但疫病不比真刀真枪,你的黑甲卫再厉害,没有百草堂从旁协助,也讨不到多少好处,保不齐连阿兄自己也要搭进去。而今北伐在即,若是阿兄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咱们最后即便能妥善解决这场疫病,也得不偿失。”
见他蹙眉,显然是要拒绝,她又连忙举起三指,对天起誓:“阿珩保证,只给阿兄打下手,绝不会将自己陷于险境,也绝不会给阿兄添丁点儿麻烦。”
嘴巴一噘,她又狡黠地笑起来,“再说了,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我?阿兄眼下可不在都城,身边可用之人并不多,除非你能在确保料理此事的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人手看住我,否则这事我管定了。阿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把双手往腰上一叉,得意洋洋地抬起小下巴,把“叫板”两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哪里还有刚重逢那会儿的胆怯和拘谨?
萧妄直要被她气笑,却又无可奈何。
不管她其他话说得在不在理,但有一句,她的确说对了——时疫不比沙场,看似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一场背水之战来得都要可怕。没了正经医者的帮忙,哪怕是他,也不能保证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倘若他有前两世的完整记忆,自是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偏偏这世间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他比她多一世的记忆,便注定不能像她那样记得所有细节。
譬如这次疫病,若不是她一直放在心上,自己还当真是一点也不觉察不出来。
可这场仗如此难打,他又如何舍得她去冒险?
“我真恨不能帮你把所有事都周全了……”萧妄绕着她鬓边的碎发,轻声感叹。俊美的容颜叫陈曦微光染上一层荧光,仿佛冬雪消融般丽色倾城。
沈盈缺心间骤然一蹦,脸颊不自觉变得滚烫。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晚上在白鹭洲的彻夜谈心,叫她放松了心防,这段时日,她虽然还是一张口就免不了和萧妄拌嘴,但比起最开始货真价实的针锋相对,眼下的小打小闹明显少了几分防备,还多了几分亲昵,连秋姜和白露都忍不住调侃,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心里明明另有其人,自己只是他因为恩情而不得不庇护的妹妹,根本不一样啊……
她怅然垂下长睫,鬓边碎发在他修长的指间一圈圈缠绕,却也没能将两颗心串联在一块,她不由叹息嘟囔:“我也不是一个一事无成,只能靠阿兄周全的人啊……”
萧妄并不知晓她心里百结的愁肠,只当她和从前一样,是在怕自己不同意,故意同他示弱,好叫他生出怜悯之意,能答应她的请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没必要的。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占上风的人,无需任何讨好的话语,也不用费心装可怜,甚至都不需要开口,他都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就像过去了三世,只要她站在那,他就会无条件地爱上她一样。
“那为兄就阿珩多多提携了。”
萧妄含笑捏了捏她脸颊,低头凑到她光洁的额头前,却终是在那即将贴近的一寸处,不甘地咬紧牙,侧开脸,改成了简单的拥抱。
第30章瘟疫案
归仁坊,善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