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样吗!”沈盈缺愤愤然。
刚刚再怎么斗嘴,两人至少还都在平地上,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现在呢?哪怕她还没睁眼看见自己现如今在哪,也能猜到,定然是个极高之处,她怎么能不害怕?
万一萧妄手不小心松开,又或者他脚底打滑,那岂不是……
“你快带我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不要!”沈盈缺扒着他颈窝,不停摇晃,哀哀恳求,宛如被提到火炉上“咩咩”叫唤的羊羔。
却这时,一点泛着冷玉微凉的触感抵在她额上,带着浅浅草药香,“别怕,我在。”
沈盈缺心口重重一跳,脑海中一阵光怪陆离的画面飞速浮现交织,最后定格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尖处,有人也曾这般抱着她,带她在茫茫云海中俯瞰万家灯火。纵横呼啸的晚风中,是他温柔似水的微笑,说的也是这样一句:“别怕,我在。”
她诧异地睁开眼,脑海中那双线条模糊的眼睛,便如妙笔生花,在她眼前勾勒出俊秀而具体轮廓,微微一笑,摄人心魄。
拂在鼻尖的微凉呼吸,也能灼得她面颊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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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缺慌忙调开视线,才发现他们竟是站在今早她上岸那个渡口旁的高耸灯塔上,一片夏月江潮正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
起初只是一道极细的白线,仿佛织女在江面上信手穿过的飞梭。待得近了,潮头随逐渐缩窄的江道急促回旋,“哗”地拍击着岸边黢黑的礁石上,碎开片片细雪。还没来得及为这浪头感叹,下一记江潮又接踵而至。
江面随之陡涨,极目远眺,到处都是粼粼闪烁的波光,在月色里轻轻摇荡,仿佛接天连海,一望无际。
耳畔传来泰初寺阵阵晚钟,伴着几声夜鸟惊飞时发出的翅膀扇动声。
一切都这般静谧,一切又都出奇美好。
沈盈缺靠在萧妄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这片如梦似幻的月光下,待得胸闷气短之时才发现自己已许久没有换过气。
“如何?应当还能入得了晏清郡主的法眼吧?”萧妄低头拿鼻尖蹭了下她额头,将那缕不安分的碎发拨开。
沈盈缺眨着眼睫,赧然地缩回脑袋,点了点头。
“那阿珩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何事,惹得你这般不快?不论何人,我都能替你讨回来。”
萧妄道,目光深冷,语气坚定。
沈盈缺郁结的心池不禁为之一暖,抿唇嚅嗫片刻,仰头望着他的眼道:“阿兄可想过要娶妻?”
萧妄脸上浮起一抹讶色。
沈盈缺忙道:“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只是……”她咬了咬唇,低头囔囔,“上回搅乱了阿兄的选妃宴,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倘若当真因为我的任性,耽误了阿兄的终身大事,我便是罪大恶极了。”
萧妄失笑,“所以阿珩是打算赔我一个王妃?”脑袋凑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声音玩味,“那敢问阿珩,预备拿什么赔?”
许是夏日的江风实在炎热,又或许是他的眼睛太过耀眼,沈盈缺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撩拨着,难以抑制地发痒。
她连忙抬手推开他的脸,努力平复慌乱的心跳,“非礼勿视,我不过是不希望陛下这般操劳国事,还要抽空担心阿兄的终身大事,阿兄且莫多想。倘若遇到合适的,阿兄也莫要与我客气,我帮你牵线搭桥,也算偿了上次的误会。”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忖了忖,嗯,的确是妥当又周全,饶是秋贵妃在这,也寻不出她的不是。
然萧妄听完,却并不见半分喜色,看着她的眼神也明显多了几分寒意,跟刀尖抵在人脖子上一样。
沈盈缺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启唇就想道歉,可嘴巴还没张开,心口又拥堵起来。
什么嘛,她一不是这家伙的母亲,二也不是皇家的什么人,他娶不娶妻,与她何干?自己秉着报道的心态来多嘴关心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这家伙有什么好给她脸色看的。
明明她自己也……
沈盈缺咬咬牙,偏开头去,再不理他。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有多久,萧妄忽然哼声笑了下,摇着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愿意了,我自然就娶妻了。”
沈盈缺长睫一颤,倏地抬头,“阿兄有心上人了?”
萧妄眸光微微流转,仿佛夏夜这片波光粼粼的江水,低头直直望进她的眼,声音前所未有的坦荡:“有。”
说完,又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江潮,目光深邃又复杂,“何止是有啊,简直是刻入骨髓,三生难忘。”
以至于第一世,她亲手将匕首捅入他胸膛,他恨得她牙根发痒,第二世醒过来的时候,他宁可远走边疆、战死沙场,都不愿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可当她被羯人掳走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那颗自以为早已刀枪不入的心,还是久违地疼了起来,不等大脑有所反应,身体就已先一步驾马追了过去。
即便他知道那是萧意卿的陷阱,一旦入局,十死无生;
也即便他很清楚,哪怕自己当真能把人平安救出来,她也依旧是萧意卿的妻,他的侄媳,再也不可能和他生出其他纠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