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虽然对父亲所为感到失望与难过,但更知道要改变或阻止他,非一朝一夕之功,隻得从长计议、缓缓劝之,而吕和璧作为父亲的左膀右臂,深得父亲信任,知道的事情隻会比自己更多,却不曾想有一日,他竟会背叛父亲,当衆为难他,损他名声、毁他声誉。
“段千生,你作为正道盟主,还真是信口雌黄、鬼话连篇!你不仅对魔道至宝心有所图,而且为瞭得到它们,你还不惜去偷袭和重伤一个晚辈。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与下作之事,你还真不愧是空山派掌门与正道盟主!”衆人还在喧哗之中,却听得人群中有一年轻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这一声喊叫吸引瞭所有人的目光。段芙凝神看去,面色一惊,大声叫道:“青璃!”
青璃
潜伏在不远处的宇轩与安华,面上俱是吓得惨白。方才四人寻至此处,正被正道这出莫名其妙但又好似精彩绝伦的戏码所吸引,更是对段千生的谎话连篇而感到无比的气恼。但他们都没料到,青璃竟然会按捺不住,已抢先而出,从藏身处跃出去,对著段千生当面指责道。
“这青姑娘怎的如此乱来!”站在宇轩身旁的柳如曼蹙眉说道,“这外头都是正道的人,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青璃此举确实鲁莽,幸好她此前露面不多,一时半会不会被察觉出是魔道的人。”安华看著青璃,眼神裡充满担忧。
而在场之人中,面色最惊讶之人,则非段千生莫属。他怔怔地看著人群中那名对著自己叫骂的女子,她著一身青色贴身长裙,双眼中青色的双眸怒视著他,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个碧绿的手镯,在阳光下青翠欲滴。那一张较小的脸庞和那隻青翠的手镯,是如此眼熟。
这一刻,段千生身体忽然僵硬,他怔怔地看著人群中的那名女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的心猛烈地狂跳著,仿佛是要从他胸口上破胸而出。
“你是。。凌芸?”段千生慢慢地开口问道,在问出口的瞬间,他想自己一定是疯瞭。倘若眼前人真的是她,她又怎麽可能还是二十五年前的模样。但那张脸和那双青色的眸子,二十五年来在他的梦中一直徘徊不去。如今看著这张相似的面庞与相似的眸子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实在是无法自抑,问出瞭如此愚蠢的问题。
二十五年来被强烈压抑的柔情,如同一颗深埋于地的种子,汲取瞭期盼已久的甘霖,在他的身体中悄然苏醒过来,长出瞭新的嫩芽。
听到这个“凌芸”这个名字时,青璃也怔住瞭,“你。。怎麽知道我娘的名字?”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什麽都明白瞭。在这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世间仿佛隻剩下段千生与她两人,她看见段千生身上青色的道袍被风高高吹起,那一抹青色,与她此时此刻身上的长裙、以及手腕上的手镯之色,简直如出一辙。
段千生浑身战栗不已,他直瞪瞪地注视著她,口中喃喃道:“青璃。。青璃。。果然好名字。。你手上的那枚翠镯,可是‘千芸镯’?”虽然相隔甚远,但他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那枚镯子。
凌芸的双眸青如翠玉,那一年,他偶得一块上等奇玉,其颜色竟然与凌芸的双眸之色一模一样,他想,这正是上天对他们这段天定之缘的映证。他欣喜若狂,亲手将此玉制成瞭一隻手镯,并各取两人名中一字,唤作‘千芸镯’,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自从凌芸消失后,此镯亦随之不翼而飞。他原以为此生定是无法再看见这隻镯子,而此刻,它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依然和二十五年前一般,青翠欲滴,流光溢彩。
在听到“千芸镯”这三字之时,青璃面色愈发惨白。她开口问道,拼命克制住自己哆嗦不已的声线:“。。这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你。。是不是知道我爹是谁?”
话一出口,青璃心底就已经有瞭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自己苦苦追寻父亲这麽久,此刻,她知道他就在自己眼前,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她苦寻多年的父亲,让她母亲甘愿此生不二、之死靡它的父亲,她心目中充满正义、上进之心的父亲,怎麽可能会是眼前这样一个卑鄙的男人!但是,他此时此刻眼神裡闪烁出的狂喜、慈爱与怜悯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瞭假的。
“你。。过来。。”段千生笑著对她说道,但他的笑中却隐隐透出心酸与苍凉的意味。这麽多年过去瞭,他依然忘不瞭自己与凌芸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相守的时光,那是他生命之途裡最美丽与最珍贵的风景。可是,就在那一日,他忽然失去瞭她。
她就这样从他的身边不辞而别,一走瞭之,连隻字片语都没有留下。他发瞭疯似的去找她,可无奈他当时隻是空山派的一个无名小卒,再如何努力,却始终寻不到任何她的踪迹。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去,带走瞭他生命中所有的光,隻留给他无尽的黑暗。
这些黑暗,与他心底对她无限的爱意与思念交织在一起,折磨著他,让他痛苦、愤怒与发狂,他开始恨她。恨她此前曾热烈痴狂地爱著自己,在他沦陷之后,却又冷酷无情地抛弃瞭他。他恨她玩弄自己的感情,让他遭受这样深入骨髓的痛。
他将此前的所有爱意,在他心底全部熬成黑色浓稠的毒液,将自己的心一点点毒死,让这些恨意透入他的皮肉、长进他的骨髓。
他恨她,同时却更恨他自己。他将自己被抛弃归咎于自己的无能,他决意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哪怕牺牲掉所有人都在所不惜。如果他不隻是门派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名小卒,他又怎麽会被她一声不吭地抛弃?又怎麽会在她一走瞭之之后束手无策,连她一丝踪迹都寻不得?